「這樹……撐得住嗎?」望著下方一池月光灑院的池水,她心慌地扯著他的衣袖。
「應該可以……」聶青翼連話都還沒說完,樹幹便明顯地震動了一下,並發出難以支撐的喀喀細響。
「現在怎麼辦?」在這種高度、下面的水池影響下,絳棠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顫抖。
他早就想好了,「等他們走,我們再下樹。」
聆聽著樹身不時發出的聲音,與他一塊在樹上靜待偷兒們離開的絳棠,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身上已覆上了一層雪花,並且愈來愈對他們所處的境地感到沒把握。
「他們……走了嗎?」為什麼搬個貨要那麼久?他們怎麼不乾脆把整個庫房扛走算了?
「快走光了。」聶青翼盯著遠處的牆頭,看著最後一批人攀上並躍出去。
「嘎嘎!」
絳棠在樹身驀地忽上忽下的震動中,不可思議地瞪著那只什麼地方不好停,局停在他們這不能允許再有半點多餘重量的地方,為他們兩人雪上加霜的烏鴉。
聶青翼與她眼睜睜地看著那隻鳥兒,得意洋洋地向他們振翅展示,再大搖大擺地走至樹梢最遠處破壞他們辛苦維持的平衡,在樹幹發出最終一陣巨響後,又愉快地揚翼飛走。
他們兩人無言地轉首靜望對方,一塊在轟天價響的斷木聲中垂直住下掉落。
「哇啊!」水波的拍擊聲,淹沒了他們的叫聲,淡淡地迴盪在午夜冰冷的空氣裡。
絳棠掙扎地冒出水面,習慣性地吐出口中的水後,兩眼無神地望著浮在她面前,害她在這種冷至骨子裡的臘月天裡,有機會在三更半夜下池泡冰水的男人。
「你還真是我永遠醒都醒不過來的噩夢……」好……好冷……
聶青翼皮皮地笑著,「你卻是我美得不能再美的美夢。」
「然後,你們倆就成了落湯雞?」
大清早被聶青翼派人請來的步千歲,坐在廳裡聽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一手撐著下頷,兩眼緊盯著聶青翼今日不知為何看來特別燦爛的笑臉。
「嗯。」又得了風寒的絳棠,吸著鼻子向他點頭。
步千歲瞇細了眼,「輞言川偷走多少絲紗?」
「我賣給你但你還沒來拿的貨,全都被偷得一乾二淨。」聶青翼笑嘻嘻地押著不肯喝薑湯的絳棠邊灌著,邊滿臉愉快地回答他。
「你自己的貨呢?」他疑心很重的再問。
聶青翼得意地揚高了劍眉:「都好好的在地窖裡原封不動。」他哪會笨得把自己的東西擺在那任人偷?
「這下我可以理解你臉上為何沒有半點心痛的表情了。」怪不得他有心情爬樹去看熱鬧,原來遭受損失的人又不是他!
為了自己府中過年大事而忙得焦頭爛額的步千歲,已經連續住在帳房采葭樓裡打理忙也忙不完的瑣事已有半月之久,結果令他難過的年關還沒過,就又丟了一匹要給織造府的貨,而丟貨的原因,還是只因某個不捉賊反而去躲賊的人害的,這讓他七早八早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
「現在怎麼辦?報官嗎?」染意遲擔心地看著快翻臉的步千歲。
步千歲冷冷低哼,「就算報了官,財大勢大的輞言川也能用銀兩擺平官府,報官根本就成不了什麼事。」
認識聶青翼這麼多年,他步王爺早摸透了這個表面上很脫線,骨子裡卻很惡質的爛朋友。
聶青翼八成就是看準了報官決計沒用的這一點,所以才不去攔人,故意讓那些人把貨偷走,想看他到底要怎麼處理這種找官府沒用,即使上門去討回也會碰了一鼻子灰的事,純粹想讓他連過個年也不得安寧,所以才會任人惹出這種棘手的事。
這種朋友,怎麼不在池子裡溺死或凍死算了?
原來他的人格會不好,就是因為有這種朋友在帶壞他。
「步三爺。」灌完絳棠薑湯的聶青翼,拍拍兩手愉快地看向他的臭臉,「你不會大方的看著已經付了款子的貨,就這樣遭人偷走吧?」
「當然不會。」步千歲第一個把輞言川算在他的帳單上,眸中露出陰森的目光,「敢偷我紫冠府的貨,他死定下。」
聶青翼的表情顯得很興奮,「你想讓他怎麼個死法?」很久沒有惹毛這個朋友了,他就知道這樣做會有戲看。
「輞言川偷那些貨是要賣誰?」步千歲開始轉著腦袋計劃。
「聽說是要給未央宮。」
「呵呵……」一抹比聶青翼還陰險的笑,徐徐自他唇邊逸出。
「說說你的主意吧。」聶青翼早就掏好了耳朵等著聽。
步千歲兩指一彈,「把貨偷回來,另外再把他府裡的貨也全都扛過來。」
「啊?」廳裡的眾人呆楞地望著他。
「只要沒了貨,我看輞言川要怎麼向未央宮交代?欺君之罪,是要抄家的。」步千歲邪惡萬分地扳著兩掌,「而且只要弄垮了輞府,往後就再也沒人能跟我紫冠府搶織錦這門生意,一舉兩得,我還得多謝輞言川給我這個弄垮他的機會呢。」跟他玩手段?
「然後你的計劃重點呢?」聶青翼並不在意那些,只想知道他將怎麼做。
步千歲不懷好意的眼神忽然掃向聶青翼,「據我所知,輞言川自從在賽錦宴上見過絳棠後,就對絳棠傾心不已。」整他?那就也算上他一份。
聶青翼瞬間收走所有的笑意,並且開始懷疑起他的居心。
步千歲親熱地搭著他的肩,「你我都知道,輞言川是個深愛顏面的人,他在找家絳棠這種系具大家主母氣勢,進退得宜又身懷才幹的女人來當輞家女主人已經很久了。」
「那傢伙不知道他看上的女人已經名花有主了嗎?」
他冷聲地應著。
「他並不在意絳棠有無未婚夫。事實上,他根本就不把你這個未婚夫看在眼底。」步千歲還故意加油添醋拚命使壞,「他還說過,這世上沒有他要不到的女人,即使用搶用擄的,他也會把絳棠給弄到手,而你,又算哪根蔥?」
聶青翼忍不住推著身旁的絳棠,「喂,我值得人搶就算了,你到底是有哪一點這麼值得人搶?」那位老兄是眼花了嗎?
被迫灌下滿肚薑湯,很想吐也很火大的終棠,一拳接上聶青翼的臉頰,再甩甩手朝步千歲不好意思地微笑。
「抱歉,剛才有點噪音,請繼續。」
步千歲眉開眼笑地公佈計劃,「既然輞言川這麼中意絳棠又勢在必得,那咱們就成全他。」
「你要我拱手讓出我的未婚妻?」聶青翼揪緊他的衣領冷冷低問。
「不。」步千歲笑咪的搖著食指,「我只是要絳棠去輞府做做客,請她去清點下輞言川全部有多少貨,一點完貨,我就派人連夜把貨給偷出來,並且把絳棠帶回來。」
「嗯……「聶青翼聽了不禁撫著下巴思考可行性。
「好,就這麼辦!」年尾閒著沒事做的聶青翼馬上折著兩掌同意。
絳棠冷睨著他們,「你們不擔心我這一去會遭遇到什麼危險?」這兩個臭男人,連意願都沒問過她就擅自代她作決定。
聶青翼用力拍著她的肩,「身為我的未婚妻,就要懂得冒險犯難!」他的借口都是很多的。
「不怕我會一去不回嗎?」她涼涼瞟他一眼。
「我對自己是很有信心的。」他曖曖昧昧地瞅著她笑,「我有把握,你絕不會變心的。」
她紅透了俏顏,「不要臉……」
「不行,我絕不准我的兒媳去冒這個險!」只有染意遲懂得站在女人這一邊。一口就否決了這兩個男人的餿主意。
聶青翼扁扁嘴,「輞言川看上的是絳棠,不讓她去,誰去?」
「千歲,你認為輞言川會用正當手段讓絳棠去輞府做客嗎?」染意遲首先考慮的就是這其中的風險。
「不。」面對染意遲,步千歲也只有實話實說。「輞言川一貫的手段,通常都是把女人綁了帶去府裡,霸王硬上弓後讓那些女人再無顏面走出輞府。」
絳棠樂得靠在染意遲的身邊找她做靠山撐腰。
很久沒有教訓過這雞婆兒子的染意遲,忽然走至聶青翼的面前,相當冷靜地問著他。
「青翼,你是男人吧?」
他百般無聊地打呵欠,「那又怎麼樣?」
「保護妻子是你的責任。」她把重責大任都推到他的肩上。
「我去?」聶青翼瞬間瞭解她的話意。「輞言川看上的又不是我,再說,我又不是女人!」
染意遲按著他的肩頭冷笑,「這點你不必擔心,我會想辦法把你變成女人的。」性別根本就不是問題。
把他扮成女人?那多噁心呀?
看看他,堂堂七尺之軀的男子漢,濃眉大眼又陽剛化,扮成女人說有多礙觀瞻就有多礙觀瞻,他為什麼要為了步千歲的損失而去做這種丟臉丟大的事?
「老娘,你真要把你兒子扮成個花花大姑娘?」聶青翼瞪著她那雙似乎不像是在開玩笑的眼眸。
染意遲已經狠下心了,「為了絳棠,我很樂意出賣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