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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綠痕

  「為什麼你從不依靠我?」北堂傲將臉頰貼著她的發,他那喃聲的低語,像極了來自遠處的歎息,「在你的心底,我被你藏在哪個地方?」

  朝雲聽見了,但卻情願認為這只是她高燒中的一場夢境,即使聽得再真切,她還是不願承認,這是從他口中逸出的真心,這一切,一定只是他想要動搖她心志所說的話語罷了。

  然而,她更不懂的是,她是從什麼時候起,竟然開始會對自己撒謊。

  ※  ※  ※

  豢養著數眾多匹高大使馬的馬房裡,朝雲拖著不太靈敏的步伐,在柵欄裡挑選著逃出這山寨該用的馬匹。

  趁著整座山寨的人都熟睡,以及北堂傲似乎是去找西門烈談話的時分,朝雲馬上自病榻上溜出來,想要離開這座山寨的念頭,依然佔據了她整個腦海。

  挑選好一匹雖不起眼,卻看來高壯耐勞的馬兒後,朝雲又走向馬房的另一面掛著兵器的牆邊,仰著蟯首尋找若是又有人想逮她回來時,她能夠用得上的武器。

  看了半晌,她決定就用她慣用的長劍,方才伸手取下時,就因她的手握不住而使長劍垂曳在地,令她的心頭猛然一驚。

  從是個三歲的稚齡娃兒起就提劍的她,第一次,覺得這劍是如此地沉重,她也不知道,劍這東西,是這麼地冷冰無生氣,以前她總認為只要握劍在手,劍就彷彿有了生命一般,尤其是她的浮霧劍,更是她久遠以來的知己,曾經何時,她卻與劍成了陌路人?

  她奮力試著想單手舉起長劍,可是它卻依然垂地不起,而且無論什麼招式、劍法、力道,現在她都沒有一個使得出來,她咬咬牙,不甘又傷感的情緒縈繞著她的心房,硬是逼著自己再去試。

  使不上力氣,無論她怎麼提勁氣轉丹田,她就是使不上力氣,難道靳旋璣的卸武式真如傳聞中的天下無敵?難道就沒有人能夠破除這個劍式嗎?

  不,她不甘心,她不願甘於只做一個平凡的女子,她放不下的還有很多,而從今以後再不能與北堂傲交手,將會是她此生中最大的遺憾,她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她一定得快點找到靳旋璣恢復她的武功才行。

  北堂傲靠在馬房的大門邊,冷眼看著這個倔強又固執的女人又開始想做傻事。

  「燒才剛退,你又想再逃一次?」躺了三日才醒過來,而她醒來的頭一件事,就是不怕死的想再病一次。

  朝雲馬上轉過身,兩手費力的舉起長劍,將劍尖直指著他的頸項。

  「劍有兩刃,可殺生也可救人。」北堂傲對她的舉動不置可否地挑著眉,「你現在是想救你自己還是殺我?」

  「你不配讓我在這時動手。」失去武功的他,根本就不值得她出手,況且,他這個人一點也不值得她費事去殺,她又不是什麼殺人犯。

  北堂傲以指尖輕輕挪開她的劍尖些許,「不想殺我,那就是你又想獨善其身的離開?」

  朝雲馬上把劍擺回原位,「我警告你,別又來阻饒我。」上次就是因為有他,她才會功敗垂成。

  「辦不到。」北堂傲前一刻仍笑著回答她,下一刻已伸手至牆上摸來一柄刀,一刀打掉她手中本來就握得不穩的劍,再將刀抵在她的纖頸間。

  「你這小人……」朝雲緊握著拳對他生氣,也對自己的大意生氣。「你從沒有習武之士應有的武德,就只會專門在人背後偷襲。」

  北堂傲覺得好笑極了,「刀劍相迎下,只有勝負,沒有對錯,更沒有那一個德字。」講武德?刀劍是用來殺人的,只要能達成目的,用那些玩意時還要講什麼武德?

  涼涼的刀身輕貼在她纖頸間的感覺,令她驀然回想起那夜他以綾巾擦拭著她身子時的感覺,她盡力隱瞞住那藏在她心底的回憶,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想離開那份甩不掉的回憶,但北堂傲卻從她漾上一層紅霞的雪白臉蛋上,大約猜出她正在想些什麼。

  他噙著一抹笑意,步步向她逼近,迫使她步步後撤,直抵至牆邊無路可退,只能正眼的面對他。

  在氣息足以交錯的距離下,朝雲仔細的把他的容貌看得清晰分明,看得那麼真切,恍若這些年來都沒看清的份,今日全都在這片刻看盡了。

  他的眼瞳像一潭深水,幽暗得看不出什麼波濤,更看不出他的思潮起伏,他微微勾揚的嘴角,像是無時無刻都帶著她永遠也理不清的笑意,這讓她慌急,因為她相信她的思緒,一定都已經寫在她這張不會說謊的臉蛋上了,可是他卻能夠保留著他的秘密,不讓她看清,也不讓她意會。

  「我問你。」他將長刀扔至一邊,只手抬起她的下頷,靠在她的唇邊問:「這些年來,你總是跟在我的後頭亦步亦趨的,為什麼?」

  朝雲盯著他那炯炯晶亮的眼眸,只覺得心神恍恍然的,不太能集中精神的看著他的唇形,就近在眼前地張合著。

  「糾纏著我,為的又是什麼?」他輕攏慢拈地撩著她芳香的髮絲,掬至鼻梢輕嗅,並用眸子鎖住她的。

  在他的眼神下,朝雲覺得自己像只被他捕獲的小動物,被他用那雙眼睏囿著,他的眼,遠比靳旋璣用來綁縛她的特製線繩還來得更緊箍,更加難以掙脫。

  她忍不住想逃開來,連忙別過蟯首,輕喘地按著胸口。

  「為了師們的仇怨,為了江湖的正義。」腦際昏亂一片的這個當頭,她勉強地憶起師尊的交代,和整座師們的期待。

  北堂傲卻笑了出來,「說話又偽善。」

  他低低的笑意迴繞在她的耳畔,熟悉的感覺又悉數回到她的記憶裡,令她想起,他也曾這麼親密地在她耳邊說過一些她聽不懂,但卻又讓她對自己撒謊的話諳來……

  朝雲不願再猜測那夜他與她的心,蹲下身拉起那柄劍,轉身欲走向她挑選好的馬匹。

  北堂傲動作快速地一手將她的腰肢勾攬回來,又拍掉她的劍,將她逼靠在牆上,雙手抵按在她身子的兩側,將她困進他的胸懷裡。

  他瞇細了眼,一字一句的告訴她,「我不逃,你也不准逃;我不走,你也不許走。」

  「你要留在這與你的舊友敘舊那是你的事,我要離開這裡,」這種三教九流、龍蛇雜處的山寨,她一刻也待不下。

  北堂傲的鐵臂瞬間圈緊了她,「我不許你走,我不許。」

  她怎麼可以不再追逐他?與其讓她離開,他情願將她困住。

  是的,從很久以前,他就很想困住她了,他想將這朵柔軟的雲朵像這般恆久地困在他的懷裡。一直以來,她就像是他珍有的領地,即使她將他視為仇敵,他還是放不下。誰要是接近她、碰觸她,他都無法允許,更無法把所珍視的任何一部分割捨給他人。

  他只想要獨佔。

  他不能想像她那雙美麗的水眸不再停佇在他身後的感覺,他不願去品嚐任何憤意或是妒意的滋味。

  朝雲怔愣地望著他帶怒的眸子,感覺他高熱的體溫,又把她身子的處處都熨貼得契合而又燥熱,一一喚醒她腦海裡的記憶,羞窘又無法在他的懷抱中輕易走開,令她不禁懊惱地咬著芳唇。

  「師爺,他們在做什麼?」躲在馬房外,本來是為了防止朝雲偷馬的曲沃,百思不解地搔著頭向蹲在他旁邊的西門烈請教。

  「噓……」不願錯過精彩好戲的西門烈,忙不迭地掩住他的嘴,示意他別驚擾了裡頭的兩個人。

  曲沃拉開他的手小聲地問:「他們兩個有仇嗎?」看他們剛才那種互瞪的模樣,他們兩個好像很不對盤。

  「有。」西門烈意有所指地說著,「而且仇還結得滿深的。」真看不出來,原來這兩個傢伙在師仇之外,還有著這種名堂。北堂傲那傢伙眼底寫了些什麼,略有腦袋的人,大都可以一眼看出來,只是就不知他的對手朝雲有沒有那麼冰雪聰明了。

  北堂傲將臉移近朝雲,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臉上。

  「別咬了,都咬出血絲來了。」看她一直緊咬著花瓣般的下唇,讓他愈來愈忍不下那揪心的感覺。

  朝雲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心意緒亂,思緒悠悠晃動,一味地想著他方纔的不允許是從何而來,又是誰賦予他這權利的。

  在北堂傲看來,她那咬著唇俏生生的模樣,太誘惑了。

  鮮艷欲滴的紅唇,似正等待著他的探擷,誘惑著他再度光臨這僅有他碰觸過的芳澤。

  「要咬就咬我的。」他猝不及防地俯身,精準的去掠取那令人把持不住的紅唇,吞下她訝然的驚呼。

  猛烈的撞擊聲,急急撞在她的心版上,形成了清脆的回音。

  他恣意的侵略、忘形的挑逗,皆是她從不曾想像過的,唇瓣、貝齒一一遭他探進來的舌撫掠而過,纏著她,不肯讓她脫身而出,她忙不迭推開他的面龐,水靈的眸子裡,盛滿了驚懼、憤怒、猶疑和不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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