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黨?」臥桑一手撫著下頷,下斷在心中推敲著。
「嗯。」本來還能侃侃而談的律滔,在提及這個話題後,表情變得很不自然。
「老六對我很不諒解?」或許受傷最深的,就是風淮了。
「當年,你是可以走得瀟灑,但,這不代表其它人也都能看得開。」他是很感謝臥 桑給了他們每個人一個放手一搏的機會,只是,這不能套用在過於緬懷過去的風淮身上 。
「我知道,老六恨我攪亂了一池春水。」思及那個食古不化的皇六弟,臥桑也只能 歎息。
律滔忍不住別過臉,「風淮他……已經變了。」
至今,他仍是不敢相信,在失去了宮懸雨後,被眾兄弟傷透心的風淮,竟會變得讓 人覺得如此陌生。
父皇駕崩前的那段日子,在舒河的身上,他看見了置身於攝政王鐵勒身後,默默推 動舒河遭逢劫難的風淮,這讓他幾次都想懷疑,那個不惜一切想把舒河扯下權力頂端的 風淮,真是以往他所熟識的皇六弟嗎?從前的風淮,究竟是被他們逼得上哪去了?
「不只風淮變了,咱們每個人又何嘗不是?」臥桑安慰地拍拍他的肩頭,「沒有人 能夠回到過去的,這一點,老六遲早都得明白,現下讓他張開眼看清了也好,他總不能 永遠故步自封的活在夢想裡。」
律滔卻對他泛起疑心,「今日會有這局面,你似乎並下是很意外。」
「沒什麼好意外的。」他挑挑眉,下是很在意。
「天朝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嗎?」該不會……他們這些皇弟,自始至終都還是 在他的陰影下?
臥桑只是笑著反問:「你認為呢?」
盯著他那抹刺眼的笑:心中有數的律滔不禁有些憤惱。
當然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不然,他不會如此自適,更不會在聽聞眾多朝事後絲 毫無半分意外之情,他嘴邊的那種笑意,彷彿是在無聲的訴說,這三年來天朝所發生的 一切,皆在他的預期之下,即使他人下在中土,他們這些棋盤上的走卒,卻從下曾脫離 臥桑那雙掌心的掌控。
至今他才明白,父皇為何在臥桑棄位後遲遲不擇出下任太子,或許在有意無意間, 父皇仍是在等待著臥桑的回心轉意,期盼能有一天,臥桑會願意在眾皇弟將朝局打理好 後,回心轉意再次返國安心地接下國祚。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們這些兄弟也都心知肚明,父皇之所以不放棄臥桑,是因為 在他們這八個留在中上的皇兄弟裡,再也找不出一個心智與城府皆如此酷似父皇的臥桑 了,更何況臥桑自幼即被培育為天子之姿,加上又佐國多年,天朝的太子之位,除了他 外,沒有第二人更加適任,可是離國而去的臥桑卻從無改變心意的一天,使得無法等待 的父皇,在極度失望下,才不得不另擇出在臥桑之外的太子人選。
或許從一開始,在父皇眼中,根本,就沒有其餘八名皇子的存在。
「老五?」臥桑在他面前彈指招他回神。
「為何你要回來?」雖然在太子之爭上臥桑已然失格,但誰能料到那張手諭裡寫的 人名究竟是誰?臥桑挑在這時才回國,太可疑了。
「別對我存有太多戒心。」對於他的劍拔弩張,臥桑只是搖搖首,「我不是回來與 你們爭奪皇位的,我只是奉旨回國,在我辦完父皇交代的事後,我會立即起程返回東瀛 。」當年身為一人之下的太子時,他都對權位毫不留戀了,如今他又怎會在被貶為王之 後改弦易轍?
律滔微瞇著眼,「父皇要你做什麼?」他都已被削為王了,父皇還能交代他什麼事 ?該不會,他與那張還未開封的聖諭有關?
「時候到了,你就會知道。」他四兩撥干斤地避掉這個話題。「先不說這個,告訴 我,老三和老八目前在哪?」
律滔警覺地盯著他求知的眼眸,同時不斷在腦海裡回想著,臥桑棄位之前,在眾皇 弟之中,哪一個皇弟與臥桑特別交好。只是,無論他再怎麼想,在他的回憶裡,臥桑似 乎都是孤單一人,獨自被束縛在太子之位上,沒有哪一個皇弟能夠進走他的世界裡。
為什麼他們兄弟裡孤單的人這麼多?鐵勒如此,朵湛也這般,現下,還加上個風淮 ?!
「不想說,是因你還不能確定我支持哪一內?」自他的沉默中,臥桑不難理解他的 心思。
他猛然甩開胸臆間那份不該有的憐惜之情,正色地抬首。
「沒錯。」他不會妄想因臥桑是東內人,就會支持他這個東內的代表,照現在的情 勢來看,他若是臥桑的話,他定會挑個勝面較大的皇弟。
「在我見到先皇留下來的聖諭前,我誰都下會支持。」臥桑無奈地攤攤兩掌,「這 下滿意了吧?」
律滔先是在心中計較了一番後才啟口,「三哥目前已經帶兵北上,老八也已在東進 之中。」
「看來我是趕上一場大戰了……」臥桑並不訝異。「老二呢?」老三和老八都已動 兵了,照他的推算,鐵勒應當不會在這時閒著才是。
「父皇駕崩前,二哥就已奉旨前往北狄攻打北武國。」
臥桑的心房霎時漏跳了一拍,悚然而驚的他瞪大了眼眸,不由自主地捉緊律滔的肩 頭。
「父皇要鐵勒……攻打北武國?」語帶抖顫的他小心翼翼地求證,臉龐上寫滿了不 敢置信。
「是啊。」律滔滿腹的疑心立刻被他勾起,頻頻思索著他為什麼這麼緊張的緣故。
「戀姬呢?她現在人在哪裡?」他急切地再問。
律滔皺著眉,「大明宮。」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提到小妹?
「鐵勒沒帶著她去?」大驚失色的臥桑倒抽口氣,簡直難以相信耳邊所聽見的話。
「沒有……」鐵勒返回北狄是為了履行皇命,帶著小妹去做什麼?
他沒帶著她去,他沒有……他怎會沒有?佔有慾那麼強的鐵勒,怎麼可能不帶著戀 姬?況且鐵勒也曾對他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也絕不會放開她,鐵勒從不是個容易死心 的人,更不會輕易改變初衷,就算是父皇親自下令的也好,看在戀姬的份上,鐵勒他不 會……絲絲了悟匆地溜進臥桑的心底,許久後,他震愕地鬆開握著律滔肩頭的掌指。
該不會,鐵勒他……「停車!」他慌急地轉身打開車輦旁的小門。
「大哥?」律滔連忙拉住在車勢未停就想跳下去的他。
臥桑揮開他的手,一骨碌跳至雪地裡奔向騎著馬匹隨行的衛宮,在衛官被他突如其 來的舉動嚇得停下馬時,他一手扯下馬背上的衛官,躍上馬後,韁繩使勁一扯將馬匹掉 頭。
「你要去哪裡?」追出來的律滔在他身後大聲地喊。
「大明宮!」
站在雪地裡的律滔,怔怔地看著臥桑的身影消逝在飄飛的雪花間。自他懂事以來, 他從不曾見過臥桑失去冷靜的模樣,也不曾見臥桑為誰這般心急過。
難道,這片天地下,也有在臥桑意料之外的事?
***
大明宮瓣瓣鮮艷的紅梅,在遭人摘取後悄然落地,在雪地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自 遠處看來,像是點點滴落心頭的鮮血。
這場雪,似乎永遠也落不盡似的。定立在雲霄殿外園子裹的戀姬站在梅樹下,漫不 經心地拔摘著手中梅枝上的花朵,水眸沒有定根地在漫天雪色裡流轉。
依照冷天色派人捎來的消息,算算時日,鐵騎大軍現下已與北武國正式交戰了,不 知道如今戰況如何?
身處北狄這麼多年來,對於北狄這一帶的外族或是小國,她多多少少也有些譜,記 憶中,北武國是支實力不容小覷的剽悍民族,鐵勒雖在這些年來拿下了北狄不少外族, 可是從不曾打過北武國的主意,一方面是因兩國各自拓展疆域互不侵犯,另一方面,則 是因鐵勒不想與治軍模式與他相同的北武王正面交鋒,以免會徒然折損了雙方兵力。
雖然,她從不在乎、也不曾擔心過鐵勒在戰場上的勝敗,可這一回的兩國交鋒,卻 是讓她的心頭忐忑難安,她之所以會不安,並不是她不相信鐵勒的戰歷和能力,而是她 忘不了,鐵勒在整軍離開京兆前對她所說的那番話,以及他不再回頭的決絕姿態。
這是第一次,他主動放開她的手,同樣的,也是她頭一回在他的臉上,見到了心死 的模樣。
那時的他,眼中失去了往昔流動的光彩,當他頭也不回地轉身大步離去時,那一瞬 間,彷彿有種東西自她的身體抽離開來被他帶走,讓一顆心重重跌落的她,嘗到了什麼 是痛。
他們兩人,總算是走到盡頭了嗎?教導野焰握住了就絕不放手的他,這次主動鬆手 放開她,是不是代表著,他終於決定放棄她了?自他離開後,悲傷與失落持續佔據著她 的心房,令她的神智時而混沌、時而清醒,她常會恍惚的以為,或許在下一場雪飄下前 ,他就又會和以往一樣出現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