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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綠痕

  她靜靜聆聽著,感覺自己莫不也是其中的一員?某種放肆的情愫,正不安於室地,  自心頭深處爬竄出來,眼看羽翼將成,她再怎麼掩飾壓抑,也無法將它壓回心土裡去,  誰也束手無策。

  在這苦無對策,下知該怎麼收拾這一江下該有的春水的剎那間,她聽見另一個自己  在她的耳畔低語……你不貪、不想嗎?反正他早已看出來,再偽裝也改變不了什麼,何  不就順遂一下自己的心意?不若片刻而已,不會有大礙的,沉醉一下又何妨?

  戀姬閉上眼,很想就這般沉淪下去,讓這一刻暫停,讓她可以藉機偷個在午夜夢迴  時分偷偷輾想的記憶,就算這只是夢,夢景就如煙花的生命那般短促,那也別讓她太快  醒來,她還不想離開。

  「跟我去北狄。」鐵勒緩緩收緊了懷抱擁緊她,暗自下定了決心。

  神智被他的體溫蒸騰得慵懶模糊,他帶著磁性的低嗓,勾引出她無限的想像。

  就照他的話,攜手一起離開這座令她覺得窒息的京兆吧,沒有旁人,就他們兩個,  反正除了他外,她在京中也沒什麼人可惦可戀,不如就放下眼前的一切與他一塊到遙遠  的北方吧,找個無人認得他們的地方落腳,改名、換姓、隱蔽身份,瞞住天下人也瞞住  他們自己,他們會是一對尋常男女,再不會有閱盡天涯的離別之苦,不會有想念的等待  ,下必再欺人欺己,也沒有血緣關係……血緣!

  戀姬驀地睜大了水眸,所有的迷情像是倏然退潮的海浪,一下子消逝得老遠,只留  下不容得改變的血淋現實。

  無限悲慼重新佔據她的心房,血緣這兩字,就像一道燒紅的烙印,深深烙進他們兩  人之間,她明白,再怎麼圓謊也是徒勞,今日,她或許還可以眶騙自己,但明日呢?還  有數不盡的黎明呢?這個謊言,無論她走到哪都會跟著她不放,難道她每一日都要活在  欺騙自己的生活裡?他可以勇敢,但她卻下能忘記自己的身份。

  她的心都涼了。

  「跟我走。」遲遲得不到她應允的鐵勒,有些心急地抬起她的下頷。

  「不行,二哥……」她不斷搖首,才想對不清醒的他曉以大義,但他堅定的眼眸,  卻讓她把到嘴的話全都收回去。

  他已經決定了……她再怎麼說也是枉然,她本以為,只要她一如以往地向他求援,  他便會伸出雙手將她自困境裡解救出來,可是這回他非但不幫她,反想拉著她一起陷下  去,他根本就不顧忌,也無意為他人著想,他才不管會因此而發生什麼。

  將她眼中的干愁萬緒皆看進眼底的鐵勒,黑眸微微一閃,他抬起雙手捧著她的面頰  ,在她還不明白時,側首吻上她的唇,什麼也不想。

  戀姬張大了水眸怔在原地,唇上蝶印般的吻觸讓她無法回神,他小心地啄吻著,誘  哄似地在唇上徘徊,令她不自覺地閉上眼,那燎原的甜蜜感抽空了她的思緒,他在她頰  上的大掌緩慢地挪移至她的背後,緩緩將她壓按向他,感覺他的吻逐漸加深了力道時,  她的氣息霎時急促了起來。

  她搖首想制止,但他以一掌固定在她的腦後,落在他胸前的一雙小手,不住地推撼  著他。

  「二哥!」用盡所有力氣,她猛然推開他大叫。

  遭她推開的鐵勒,胸口急速地起伏著,定定凝視著顫抖不止的她許久後,他用力撇  過頭去,坐在床畔將兩手埋進發裡大口大口地喘氣。

  他……他拚命忍抑的模樣,看得戀姬有些下忍,忍不住移動身子想朝他伸出手。

  「別過來。」他嘶啞地開口,極力想壓下心頭源源不斷湧上的那股衝動。

  戀姬隨即將伸出去的掌指緊握成拳,她別過臉,在這進退不得的片刻,既怕會傷了  他的心,又怕她會傷了自己。

  喘息稍定後,鐵勒站直了身子回過頭來,清楚明確地說出他的決心。

  「我不會改變心意,我等你點頭。」太急躁只會嚇著了她,他會等也願等,他相信  ,她的心意也是和他一樣的。

  戀姬倏然抬起螓首,惶然迎上他的眼。

  他不會放棄,不管有什麼阻曉在他們之間,他也不會放棄她!但他,怎麼可以……  她不知該有什麼反應、該說什麼話才是對的,不開口,怕他錯認為默許,若是開口應允  或拒絕,那又皆是欺己。

  隱隱地,額際有些燙熱,她彷彿已經可以預見,在未來等待著她的,除了他以外,  還有片看不見底的黑暗,是片在她遭人推落後,不管她墜落得再久、跌得再深,她的足  尖也無法抵地的無盡深淵。

  「我等你。」等不到她開口,鐵勒再次向她重申。

  戀姬失去力氣地倚著床欄,頹然地望著被他掩上的門扉,耳邊還殘留著他的話語。

  幾不可聞的抽泣聲自她的口鼻間逸出,她掩著臉龐,下知這淚是為了誰而落下。是  為自己、為他?或者,是為他們?

  誰來告訴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

  「刺王又來了。」受不了一室凝重氣氛的沁悠,出聲打破這片戀姬刻意製造出來的  沉默。

  她受夠了,打從那天鐵勒來過後,她就一直陪戀姬躲人和過這種無聲的酷刑,但這  種日子真的不能再過下去了,鐵勒的耐心多得可以天天造訪,而戀姬又似乎是有辦法沉  默到地老天荒,那她這個無辜的第三者怎麼辦?她可沒有他們倆永遠也磨下完的耐性,  她絕對有必要自救一下。

  坐在椅上刺繡的戀姬,在聽了她的話後怔了怔,手中的金針不慎扎進指腹裡,轉眼  間,朵朵嫣紅為她手中的繡巾染上了另一種顏色。

  「他人呢?」一顆心緊緊揪懸著的戀姬,問得有些急,也有些害怕。

  「我娘趕走了。」她吐吐舌,拉開戀姬用來掩飾傷口的繡巾,然後對著淌血的傷口

  皺眉。

  「別……」在她想壓住傷口止血時,戀姬飛快地抽回指尖,將小手藏至背後拒絕讓  她碰觸。

  她一頭霧水,「戀姬?」

  戀姬的眼眸不自在地流轉,怎麼也不想讓他人碰觸到那根手指,只因為,它曾與鐵  勒的唇短暫地接觸過。

  身為旁觀者的沁悠忍不住歎口氣,拉了張椅子至她的面前坐下後,打算與她打開天  窗說亮話,也省得她這般折磨自己。

  「你還要躲嗎?」她將那只躲藏的小手拉出來,並用繡巾覆上壓住止血。「這樣躲  他,真有用嗎?」無論她再怎麼躲,她頂多也只是把鐵勒隔在門外而已,住在她心底的  那個鐵勒,她根本就趕不走。

  聽著她似明非明,又像始終都在一旁袖手旁觀的話語,戀姬轉想了半晌,臉色變得  蒼白。

  「你早看出來了?」怪不得以往沁悠老愛說些試探性的話,也在鐵勒回來後不要她  去見鐵勒。

  被點破的沁悠搔著發,「自鐵勒頭一回來到府中見你,並願為你留下時,我就有預  感了。」只是有預感並不算什麼,她還遠遠不及那個可以去當半仙的臥桑。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只是一味地對她說著試探性的話有什麼用?既然是知情  ,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阻止她?

  「我試過。」沁悠無奈地攤著兩掌,「只是當時我並沒有說得很清楚,因為那時的  我也不敢太肯定,當然更沒料到它會在日後成真。」

  也對,就連她自己也沒料到,沁悠這個旁人又怎會知道?這錯是她自己找的,她想  責怪沁悠什麼?

  「你打算怎麼辦?」卡在這個進退兩難的局面上,她很懷疑戀姬該怎麼全身而退。

  戀姬痛苦地環緊自己,「我和他是兄妹。」

  沁悠責怪地睨著她,「既然知道這一點,你當初就不該太過親近他、太在乎他,即  使是兄妹,你們的感情也未免太好了些。」

  「那時我只當他是個哥哥……」她怎會知道,依賴,是會引人掉入陷阱裡的。

  「那時?」腦中警鐘噹噹作響,沁悠當下十萬火急地拉起了警報,「那現在呢?」

  現在?她泛紅了眼眶,自私的淚淌下她的面頰。

  她當他是個男人,或許從很久以前起,她就不再當他是名兄長了。

  「戀姬,他是你哥哥。」沁悠深吸了口氣,兩手緊握住她的肩頭,一字一字地告訴  她。

  她虛弱地閉上眼,「我知道。」

  「你不知道。」沁悠用力地搖撼著她,「聽我的,把它當成一場錯覺,你們從沒有  開始過,接下來也不會有將來,明白嗎?」

  苦澀的笑意泛在她唇邊,「真能這麼簡單嗎?」若是真能如此,她何需憂、何需愁  ?何需坐困愁城無法脫身?

  「戀姬?」沁悠擔心地看著她含淚的眼眸。

  戀姬傾身靠在她的肩上,姿態像是想捉住一根浮木,又像是想獲得片刻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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