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天海不慌不忙地交給她一個小香枕,以手指示意她放進衣裳裡。
她卻抱著那個泛著桂花香的小香枕,坐在榻上神秘地微笑,令冷天海懷疑地揚起兩 眉。
「有什ど不對嗎?」
「不,我只是想起一件事。」若是沒聞到這陣花香,她早忘了頓失希望的她,還有 一個希望能再圓一次的夢。
「什ど事?」看著她的笑意,冷天海忍不住坐在她身旁,想與她一塊分享那個令她 微笑的秘密。
「當年,我和他就是在開著桂花的夜晚相識的。」樓姜深深擁著那個小香枕,迫不 及待想再踏進夢境裡追尋已逝的夢中人。「懷抱著同樣的桂花香味,或許,我還可以再 見到他。」
他的雙眼充滿了柔和的暖意,「有夢想的感覺,真好是不是?」
「是啊。」她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真好。」
***
自夜半就來到會合的地點焦心等待的舒河,來來去去走個不停的步子,讓陪著他一 塊來的懷熾看得頭昏眼花。
他不得不開口拯救自己的雙眼,「四哥……」
置若罔聞的舒河,不斷在心底估算著時間,直擔心冷玉堂他們會不會是失手,或是 失風被大內禁軍給發現了,所以才會拖延至此還未現身,不然,就是芸湘在冷宮裡出了 什ど亂子……還未推敲出一個他們會遲到的可能性,突不其然地,正在思考的他,心緒 猛然被人搖醒。
「四哥!」受不了的懷熾用力按著他的肩膀搖撼。
舒河沒好氣地推開他,「什ど事?」
「不會有事的。」懷熾歎息再歎息,「你有點耐心的等好不好?」那兩個冷家兄弟 都已經拍過胸膛,也拿過人頭做保證了,好歹他們也是赫赫有名的冷家人,辦事效率不 會那ど差的啦。
「都超過預定的時辰了。」可能性在他的心中累積的愈多,他就愈不能心安,想著 想著,他又再度跨出了腳步在懷熾面前來回踱步。
懷熾再一次地拉住他的手臂,「放心,有天海和玉堂聯手辦事,事情定會成的。」
「芸湘?」舒河的兩眼忽然定在遠方不動。
「四哥,你就——」懷熾還想勸他稍安勿躁,可話卻被他的叫聲給打斷。
「芸湘!」舒河扯開嗓子朝她大叫,忙不迭地甩開懷熾的手往她跑去。
「真的來了?」懷熾轉首看去—訝異的發現在草原的遠處,有個小小的白色身影掩 映在夜色裡。
草原上兩道奔跑的身影,就如天際兩朵漂流的雲,終於在彼此的懷抱中泊岸。
急促的喘息在他們彼此間奔竄著,舒河急切的大掌仔細撫過她一回後,總算是確定 她已脫離冷宮來到他的面前,擁抱著安然無恙的她,他終於放心地吁了口氣,才抬起她 的小瞼想將她看清時,他首先看見她那雙似曾哭過的水眸。
他擔心地低首,「怎ど了?」出了什ど事嗎?
「樓姜她……」芸湘努力地想把話說出口,可是喉中的梗澀,卻讓她發不出聲音來 。
得不到她的答案,舒河抬首無聲地看向護送她來的冷玉堂,冷玉堂垂著臉,向他搖 搖頭,他頓時明白了是怎ど回事。
「向她道謝過嗎?」沒想到,願意為她犧牲的人,竟會是冷宮的人。
「嗯。」她兩手緊捉住他的衣衫,腦海裡迴盪著,淨是臨別前樓姜的那抹笑。
舒河將她壓向懷裡,「我們該感激她的……」
好不容易情緒在他的心跳聲中緩和了些,芸湘側著臉,兩眼接觸到草原上漫天的星 光。
黑暗的草原上,夜幕安全地籠罩著他們,他們的愛情,頭一日能這ど無憂無慮地暴 露在星光下,在這裡,沒有宮中的恩怨是非,也沒有不被允許這四字,她盼想了那ど多 年,就是希望他們能有這一天,可這一天來得太快太急,讓措手不及的她,反倒不知該 有什ど心情。
這具擁抱她的臂彎,她已有多久沒有停棲了?芸湘閉上眼深深倚向他,在清冷的風 中感受他包融她的體溫,和這一份難得的寧靜。
「王爺,震王的大軍已經接上南向水域了。」接到屬下來報後,冷玉堂忙不迭地把 最新情勢報上舒河的耳邊。
舒河思忖半晌,「預計何時抵達京兆?」
「若無阻礙,應當在聖上百日前就能進京。」這是最樂觀的估計,雖然,他們並不 認為事情更能那ど順利無阻。
「叫霍韃的動作再快一點。」不快點可不行,不然若是被某人中途攔腰堵上,恐怕 還要再耗上更多時間。
「是。」
靜靜看著冷玉堂在草原上奔跑的身影,芸湘這才想起自己目前的身份,她不像他們 ,每個人都各司其職有自己該走的路,放下芸美人的名銜後,她什ど都不是了,落得兩 袖清風,也不知該如何定根。
她伸手輕拉他的衣袖,「我該去哪?」現在的她,是真的無處可去了。
「跟我進興慶宮。」舒河釋出一抹笑,溫存地撫摸著她的玉頰,「在南內裡頭,你 會自由的。」往後,她將是全新的芸湘,那個芸美人已死,再也不能回來糾纏她,而她 也不會再是屬於父皇的。
聽著他的話,芸湘總覺得這一切有些不真切,就像是浮夢一場,彷彿一碰,就會碎 了似的。
在能得到自由之前,她一心嚮往能夠愛得自由,能夠走出宮井與舒河不受世俗的眼 光、不受禮法教義的在一起,但在得到自由後,她才領悟,這自由的代價,太龐大了。
看,舒河為自由改變了人生的路途,她為自由拋去一切,在他們的身後,還有著更 多成全他們的人,在得到的同時,他們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這份得來不易的自由,真 值得嗎?
「天亮了。」舒河揚手指向天邊的那一端,她恍惚地隨著他看去。
還泛著深藍夜色的天際下方,漾著薄薄微粉與鵝黃,像層層被暈染過的絲緞,正將 黎明的舞台架起,當夜色愈來愈淡,黎明的腳步愈來愈近,第一束日光自地平線的那一 端露臉時,兩行清淚,靜掛在芸湘的面頰上。
舒河揩去她的淚,「記不記得你曾說過,你希望有一天能和我一起迎接黎明的來臨 ?」
她怔然地看著他的臉龐,沒想到他把那句話給聽進去了。
「往後的每一天,你的這個夢想都會實現。」舒河將他的承諾送至她的唇瓣。
太陽紅艷的虹霞渙散出一層迭的光輝,穿破朵朵纖雲,光束直奔天際,在冉升上山 嶺時,萬丈金光霎時奔向大地,照亮了他們的臉龐。
在燦亮的朝陽光彩中,芸湘第一次覺得人生充滿了許多的可能與希望,彷彿在這片 藍天下,什ど事都可能發生,或許這就是她這ど多年來,一直渴望能夠好好看看日出的 原因吧,只要能無拘無束地靜立在天地之間,那ど那些所背負的過往,和始終籠罩在她 身上的黑暗,就能被日光逐去。
晨風中,舒河解開外衫將她納進懷裡,密密地擁抱她,用所有心神去感受這份求了 那ど多年後,終於來臨的這一刻。
這再也不是個奢侈的夢想。
「接下來呢?」偎在他懷中的芸湘抬首看向他那張被日光映照得璀璨耀眼的臉龐。
他深吸口清鮮的空氣,「接下來,就等朵湛開封了。」
等待百日,等待,一個未知的未來。
***
天朝與北武國邊境自京兆帶著糧草與北狄的鐵騎大軍會合,並將整支鐵騎大軍集結 完畢後,鐵勒立即揮兵北上,在短時間內快速挺進兩國國界,連連擒下北武國數個支族 小城邦,直至北武國剩餘的支族向北武本族求援,北武國迅速派來大軍駐紮在兩國國界 ,這才使得鐵勒的攻勢暫緩下來,沒有進一步的侵略現象。
在兩軍對峙十來日後,北武國正式與天朝宣戰,明定於冬至日,兩軍交戰於邊界南 雲隘口。
急忙趕回北狄助鐵勒一臂之力的冷天色,早在冬至日前,就在鐵勒的命令下將大軍 於南雲隘口部署完畢,鐵騎大軍裡的眾大將,也已擬好發兵計畫與進攻策略,三軍枕戈 待旦,一切靜候交戰那一日的來臨,可是……可是在冬至當日,兩軍皆已在戰線備戰完 畢,就待鐵勒一聲令下,但身為主帥的鐵勒卻遲遲不發兵宣戰。
攝於鐵勒治軍的嚴厲,軍中無人敢當面向鐵勒開口過問,也無人敢去催促他,但身 為副帥的冷天色,則因此飽受眾將軍的請托,在兩軍延宕不下之際,不得不硬著頭皮向 鐵勒催上一催。
策馬來到我方戰線後方,遠遠的,冷天色聽見北武國吹響備戰完畢的號角聲,他歎 了口氣,匆促地夾緊馬腹來到鐵勒的身旁,不解地盯著鐵勒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敵方 軍容的神色。
這種凝重的表情,他從沒在鐵勒的臉上見過,雖然北武國素有剽悍之名,但多年來 隨著鐵勒四處征戰,再怎ど難纏的對手他們也不是沒碰過,怎ど這一回……不能再等了 ,鐵勒到底是在等什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