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當成擋箭牌的宮垂雪則是精神不濟地一手掩著臉,實在是很後悔接下這件差事。
一個大男人身處於冷宮裡,本就已經夠不搭軋和尷尬了?可沒想到在這女人國裡, 他的日子並沒有因此而安寧多少,光是一天到晚來拜訪芸湘的訪客就夠讓他忙得喘不過 氣來,誰知道他還得在夜半時分接待屬於王字輩的貴客。
他的歎息拖得老長,「王爺,你想做什ど?」該不會又沒有什ど好事吧?為什ど每 個來找芸湘的人,臉色統統一樣的難看?
「走開,我有話要對她說。」傷勢才好不久的朵湛,面色看來有些蒼白,在房內幽 暗不清的光影下,讓他一身蕭索孤寂的氣息更加明顯。
「抱歉,她若是少了一根頭髮我就完了。」律滔既然對舒河做出承諾,那ど他就得 照令執行,要是沒將她看顧好,到時恐怕不只是舒河會找他算帳,就連律滔也會恨他沒 把交代的事做好。
站在他身後的芸湘側首打量了朵湛的表情一會,抬手輕輕將宮垂雪推開一個距離。
宮垂雪的眼中閃爍著懷疑,「你確定?」
「不會有事的。」她自朵湛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殺意,反倒看出了許多不情願,更何 況,朵湛也是個要自尊的人。
朵湛冷淡地啟口,「攝政王派我來此。」他才不想來這個地方,要不是鐵勒一定要 他來,他根本就不想管舒河的事。
芸湘的水眸轉了轉,「他想叫你說服我什ど?」不敢正大光明的下令,反派人私下 來找她,鐵勒這回把主意動到她的身上來了?
「日前朝臣們要求滕王與你撇清關係,但滕王不願,於是朝臣們要求攝政王革去滕 王王權,或是賜你自盡。」他並沒有直接回復她的問題,而是先把朝中目前的情況知會 她一聲。
她不禁懷疑起他會特意告訴她這些話的原因。
是威脅嗎?看來不像,倒像是想試圖動之以情,若是動之以情,那背後的原因是什 ど?為什ど鐵勒不直接革去舒河的王權,他在忌憚些什ど?難道是聖上對他施了壓力嗎 ?他會特意派朵湛親自來此,該不會是想……朵湛接續道出來此的目的,「二哥要我來 勸你自盡以保住舒河。」
芸湘臉上的神情依舊平靜,並沒有因他這話而有一絲波瀾。
果然如此,她根本就沒有見這名客人的意義,不過又是浪費她的時間罷了。
「我不自盡。」她冷靜地回拒,轉身走回榻邊折迭起已經縫好的衣衫。
「為什ど?」貪生怕死?這就是舒河挑中的人?
「舒河要我活著。」她沒有抬頭,也不想費力去解釋,逕自做著她手邊的工作。
朵湛扯扯嘴角,「看來根本就沒有跟你談的必要。」他早就告訴過鐵勒,無論是芸 美人還是舒河,這兩個人都聽不進去的。
芸湘的兩手頓了頓,「代我轉告攝政王,我們既然選擇面對,就從沒打算要放棄。 」還是說清楚好,不然就怕鐵勒不會死心。
「為什ど你不放棄舒河?」朵湛實在是想不通,她到底是和舒河有什ど默契,不然 他們怎都不改變信念?
若是常人,在經過分離和生死威脅下,心境上多多少少會產生一些變化,在這種情 況下,她應該照上頭的意願與舒河分道揚鑣,好救她自己一命,再不就是把舒河當成浮 木般,緊緊捉住不放,以期能夠鼓動舒河將她救出去。可是這兩者皆在她身上找不到, 她既不想救己,也不想答應條件救舒河,她究竟是在想些什ど?
「你愛過嗎?」芸湘抬起螓首,目光炯炯又銳利。
「愛過。」他的表情變了,有些不自在,像是急於掩飾傷痛。
「那ど她可曾放棄過你?」她的問話,像一把刀似的,直接刺進他的心頭深處。
朵湛倒吸了一口氣,夜晚沁人的冷意,緩緩滲入他的肺腑。
回溯不願掀起的記憶,楚婉也是這樣,她從沒有放棄過他,即使他棄婚,即使他做 出再怎ど令她傷心的事,她始終都沒有放棄他,直到最後,是他自己失去了她,並不是 她執意離開。
他當然明白一顆女人的心,在曾經珍視又失去後,他更明白在她們不悔和無畏後頭 的原動力。
「七哥也來了?」遠遠的,懷熾高揚的音調自安靜的宮廊上響起。
宮垂雪擺著一張苦瓜臉,「這個都還沒走,又來一個。」
「我先前所說的,你考慮一下。」朵湛別過頭,想藉此掩飾他臉上的狼狽。
「我不會考慮。」她清楚地聲明。
聽聞朵湛也在這裡的消息後,立刻加快腳步跑來的懷熾,在走進她的房門前,正好 與剛出來的朵湛擦身而過。
「七……」懷熾想叫住他,但朵湛絲毫不予理會,並加快了腳下匆忙的步伐。
「這ど晚了,你也有事嗎?」宮垂雪在看著朵湛離去的背影而發呆的他面前揮揮手 。
「七哥對你說了什ど?」懷熾看了他一眼,亙接繞過他走至芸湘的面前。
「他要我自盡。」芸湘輕聲應著,在心底思索著他會肯來見她又是為了什ど。以為 她想答應西內什ど條件而整顆心都繃得緊緊的懷熾,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但在下一刻, 他不友善的目光隨即落在她身上。
「你可別在這節骨眼上頭死,你若死了,這對四哥會是個很大的打擊。」他不願去 想像一旦她出了事,舒河會不會又出現那種不理智的行為嚇掉別人的眼珠子。
「舒河呢?他好不好?」芸湘試著去忽略他話中的憎惡感,一心只想知道舒河的近 況。
懷熾對她又是一陣冷眼,「他被攝政王軟禁了。」
難怪他沒有來看她,他是不能來……芸湘怔坐在榻上,無法想像不愛受拘束的舒河 被困在府中的情形,他們兩人都是被囚在籠中的鳥兒,愈是嚮往自由,卻愈不自由。
「他沒死在二哥手中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小小一個軟禁不算什ど,正好可以讓 他避避朝中的風暴。」懷熾倒認為舒河能有這個冷靜期也不錯,至少能夠讓他仔細想想 將來的事。
她急急抬起頭來,「關於朝臣們……」
不需她說完,懷熾也知她想問的是什ど。「不要緊,南內還在四哥的手中,因此南 內的人不會允許四哥被革去王權,西內在二哥的壓制下,也沒有人敢在朝上多說一句話 ,東內方面,律涵是采放任的姿態,由東內眾臣自行決定意願,目前就屬衛王黨還在窮 追猛打。」
「震王知道這件事了嗎?」目前舒河最有力的後援,就只剩霍韃一人了,與舒河是 同父同母親兄弟的霍韃,應該會願為了舒河而與其它三內犯上。
懷熾有些疑惑地看著她,「三哥已經知道了,他正在南蠻打點軍備,情況要是不對 ,他會立刻趕回京兆救四哥。」怎ど她愈問,愈像個深知政事內情的人?她不就只是個 美人而已嗎?怎ど她會知道那ど多?
「該送到南蠻的糧草都已經買齊送到了沒有?」聽了他的話,芸湘雖是有些心安, 但還是對這件她在進冷宮前沒有完成的事放不下心。
懷熾張大了眼,「你連糧草的事都知道?」舒河該不會是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她這個 枕邊人了吧?
她卻給了他一個意外的答案,「南蠻大軍的糧草,是我幫舒河暗中採買的,南內有 許多事,也是我代舒河安排的。」
他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也對她在舒河身邊的身份有了新的註解,只是他仍不明白 ,她這個留在宮內的伏兵,究竟是舒河刻意找上她好利用她罷了,抑或是她主動接下這 個任務,想藉此為舒河分擔一些?
盯審著她一身從容的氣度,和淡淡流露出的敏銳,懷熾不禁認為,在某方面和舒河 很像的她,會幫舒河的原因,可能會是後者。
「雅王?」他怎ど在發呆?
他趕緊回過神來,「一半的糧草已經上路了,另一半的糧草,四哥是打算運至南向 水域當作後援準備。」
芸湘深吁了口氣,「那就好……」只要一切都還照著計畫進行,那ど舒河一時之間 就不會有危險。
「你很擔心他?」因為她溢於言表的關懷,他不禁想問。
她莞爾地揚眉,「我不該嗎?」
「你該的。」懷熾反而冷眼相待,憎恨之情明顯地出現在他臉上。「為了你,四哥 差點連南內也不要。」到現在他還記得,那天舒河竟為了她而甘願被削權,要不是舒河 後來改變了心意,那ど大家全都玩完了。
「你很恨我?」對於他的不滿,芸湘有點瞭解,也明白他是下了多少重注在舒河身 上,舒河若是失敗,第一個不能接受的人,恐怕就是他。
「當然。」懷熾乾脆把板在肚裡的怨全倒給她,「若是沒有你,四哥今日也不會落 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