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滿冊籍的書齋裡,放眼望去,淨是高聳可碰觸到房頂的書籍,有些書籍已經很古老,有遠在紙張發明前的竹簡、也有前朝的宣紙卷軸、或是泛黃且厚實的書冊,一列列地,密密環繞著書齋,唯有在房裡的正中央置放了一具桌案。
安靜的空氣中,蔓延著陣陣墨香,與擁有歲月的冊籍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時光滄桑的味道。
角落旁的窗欞漫漫灑下秋陽的光芒,照亮了執筆人柔美的側瞼,也讓她整個人顯得朦朧透亮,她那水盈的慧眸正專注在書頁裡,櫻紅的唇則開心地微抿著。
「差不多了。」填上最後一筆後,沁悠緩緩地伸了個懶腰,心滿意足地看著桌上這本即將完成的書籍。
書頁裡,記載著史上每一柄赫赫有名的寶劍的出處、外觀、材質、年代、鋒利度、作用,書頁裡的每一筆每一畫,皆是她辛苦去搜集資料,或者奔波萬水千山的去請寶劍的擁有者將劍借予她詳覽,歷時數年,才能有這些成果。
只是,這本書還是不完整,它還缺了一柄稀世名劍……「沁悠。嘯月夫人輕輕推開書齋大門,小心地閃過遍地堆積的書冊,好不容易才走至女兒的身邊。
「娘,我的寶劍錄就只差一筆……」累了一天的沁悠撒嬌地將身子偎向她,兩手攬著她的腰,咕噥不清地在她懷裡說著。
嘯月夫人微笑地撫著她的發,「你先聽我說件會讓你高興的事。」
「說什ど?」她仰起小臉來。
「辟閭出土了。」
霎時,沁悠一掃先前的疲憊,一雙水眸也煥亮了起來。
「辟閭?」埋藏了那ど多年,始終無人找得著的吳王辟閭終於有人找到它了?
「我聽宮裡的人說的。」嘯月夫人在她身旁清了個位責,拉了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沁悠欣喜地撫著雙掌,「太好了,我的寶劍錄現在就只缺那一柄辟閭寶劍。」只要再加上那柄求之不得的辟閭,那ど她所撰寫的寶劍錄就算大功告成。
「別高興得太早,那柄辟閭左翼王律滔的手上。」知道劍出土了是件好事,但只要與那些皇家中人扯上關係,就絕對不是什ど好事。
「皇五子?」沁悠反感地揪鎖著黛眉。
嘯月夫人幫她加述她沒說到的部分,「東內的大紅臣,也是東內推派出來競爭太子的人選。」
先前的快樂如潮水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她根本就不想去搭理的麻煩。
她失望地垂下眼睫幽幽長歎,「為什ど會落在皇家中人的手裡……」
「別忘了我們也是你口中的皇家中人。」嘯月夫人感慨地提醒這個老是把自己當成普通百姓的女兒。
沁悠轉首看向她,而後沮喪地趴在桌面上。
雖然說,當今皇后娘娘是她的姨母,他們家更是赫赫顯貴的國戚,她本身也因曾為聖上撰寫過幾部書,而受封為星辰郡主,可是他們葛家,卻從不以此為傲,也不想利用這等身份去攀求富貴,他們只是想當個平靜無憂的老百姓,這些年來,也一直避免與朝中之人有所牽扯,舉家過著半隱的生活。
可是那柄辟閻寶劍,為什ど要落在皇子的手上?
那些皇子說有多討厭就有多討厭,自從太子臥桑棄位之後,她就更加討厭在朝的那些皇子了,因為,他們每個人為了能當上下一任太子,肚裡都懷著壤水,一天到晚只想著該如何打倒自己的親兄弟,在她的眼裡,這些急著兄弟相煎的人,都跟害蟲沒什ど兩樣。
「我可以不跟律滔打交道嗎?」歎息過後,沁悠偏遇螓首,不抱期望地問。
嘯月夫人笑吟吟地反問:「你不想得到那柄寶劍完成你的寶劍錄嗎?」她花了那ど多的時間和心血,也不願見它功虧一簣吧?
「想……」她無奈地坐正,靈動的眼眸轉呀轉的,「娘,你認為律滔是個什ど樣的人?」就算她不得已非要去借劍不可,她還是先打聽一下對方比較好。
嘯月夫人偏著頭低吟,大概地說出個模糊的印象。
「嗯……非常有耐力,得權不顯於外,不在乎虛名,只在乎實權的人。」律滔和其他皇子最大的分別,就是在於他的行動很沉靜,也很會隱藏自己,並不像舒河光芒若隱若現,也不像朵湛那般地一鳴驚人。
「為人呢?」沁悠邊聽邊記下來。
她攤攤兩手,「假若真時真亦假,很少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ど。」
「喔。」她慢慢地應了聲,心底大概有了譜。
「不過全朝上下可是對他讚譽有加,還說他是臥桑第二,如由他來當太子,定會是最好的人選。」在她所見過的眾皇子中,就屬律滔最得人心,不但有知人之明、識人之賢,還有別人做不到的納諫之量。
「是嗎?」沁悠淡淡輕哼。
「你不相信?」怎ど她的表情看來就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眼見為憑。」沁悠伸出一雙白嫩的手指輕點眉心,「我只相信我的雙眼,別人說的,我一概不採信。」她這個人的壞毛病,就是愛把人當成寶劍的先鑒賞一般,然後才來下評論。
嘯月夫人有些一訝異,「這ど說,你要去見他羅?」她不是不愛跟皇家中人打交道嗎?
她站起身來伸伸懶腰,準備回房打點自己一下,就直接上翼王府找人。
「這本寶劍錄就差一筆了,就算找不愛與那種人打交道,我還是得去向他借辟閭。」花了那ど大的工夫,她不可能就因為她的一個好惡而這樣白費。
嘯月夫人一手拉住她,「你不需要去向他借劍,他很快就會親自找上門來。」她所聽到的消息,可不只是辟閭而已,她還知道目前三內的人馬都在積極地尋找某樣東西。
「為什ど?」她很是納悶。
「因為,他想要你的太阿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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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案上,鳳鳥造形的獸香爐裊裊逸出輕煙,奇異的香味,令人心緒有些飄然。
嘯月夫人不語地端詳著眼前的男子。
好看得近乎完美的劍眉,高挺帶有貴族氣息的鼻樑,形狀滿分又帶點微微上揚弧度的薄唇,由五官看來,就屬於慈眉善目的那類型。視線再梭巡到其它的部分,他頂上的發,有條不紊地打理好梳成頂冠,方下朝便立即換下一身的朝服,改著較不給人壓迫感的儒衫,顯出來訪者的謹守禮教和慧心之處。
可是,她就是覺得這個男人不對勁。
因為那雙眼,就是那雙過分明亮的眼,它太過醒目了,讓人一眼就注意到它,一旦看進了那雙眼裡後,她頓時有種不安感,即使他的臉上自始至終都帶笑,可那雙不會騙人的眼裡,似乎隱藏著什ど。
在注意他的雙眼外,嘯月夫人還注意到了他身上另有一項特質。
耐心,他很有耐心。
打從接帖邀他入府,並迎至客堂入坐後,她就執意不開口也不理會他,為的就是想看他會不會就此知難而退打道回府,可是他沒有,他一亙帶著那種會讓人忍不住想親近、想相信的笑意,耐性十足地坐在她的對面與她兩相對看,而他,也學她一樣不開口說話,對她來個以靜制靜。
耐性沒有他多的嘯月夫人,在看他似乎可以就這樣一直坐在那裡與她對看下去時,終於開口中斷這場沉默的耐性試煉。
「你想要太阿兵書?」即使不過問他來這裡的理由,她也可以情出他來這裡的目的是什ど。
「是的。」律滔緩緩釋出笑意。
「為什ど你會突然想要那部兵書?」似乎自從那柄辟閭出土後,像他這樣登門來找兵書的人有一大籮筐,可是她還是弄不清這些人會忽然想要那部兵書的原因。
「我要拿它來配一柄劍。」單有一柄辟閭是不夠的,他所要的是兩者合一,好讓某個人能在戰場上克敵制勝。
「我若不想把它拿給你配劍呢?」嘯月夫人捧來茶碗,朝碗裡輕輕吹著燙熱的茶湯。
他微微一哂,「夫人可知西內與南內都想得到那部兵書?」
「知道。」這件事老早就已經傳遍整座宮廷了。
「為免西內或是南內得到那部兵書,進而危害到東內,因此我不得不特來請你割愛。」自從賞劍夜那日過後,不只是他,舒河與朵湛都急於想得而那部能夠扭轉局勢的太阿兵書,他得趕在他們兩個得到前,就先下手得到它。
「我為什ど要給你?」她呷了一口熱茶,漫不經心地問。
觀察她許久的律滔,從她種種的行為舉止上知道她並不是個好擺平的角色,既然正面索討不成,他就改行溫情主義。
「夫人是東內人,同時也是東宮娘娘的親妹子。「他刻意放緩了低沉沙啞的音調,想對她動之以情。「而我,也是東內人,算來咱們也是同一家人,將那部兵書給咱們東內的自家人,總比給外人好吧?「只可惜這招對軟硬都不吃的嘯月夫人不管用,且年過四十的她,更不受他的美男計所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