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為什麼會有那種眼神?她的離開不是對大家都好嗎?只要她一走,便稱了 獨孤冉的心意,和辛無疚想再高攀一回的夢想,而他也可以不必再顧忌於她,想對政敵 做什麼就做什麼,事後也不會再有半分愧疚……況且,成全了三方的人後,最重要的是 還可以保他一命,這不是很好嗎?而她,也不須再被陷在其中動彈不得,得不到個解脫 。
「即使我什麼都明白,可是,我還是不能讓你走。」懷熾收緊了雙臂,怎麼也不肯 放開差點無法回到他身邊的她。「因為你帶走的實在太多了,所以我不能再讓你離開一 回。」
「我帶走了什麼?」她別過眼,試著不去想他在那些詩詞裡的濃濃情意。
拉著她的柔荑按向他的胸膛,「我。」
像是會刺痛了她般,她畏縮地想抽回手,但他卻緊按著不放。
他朝她漾出一抹慼然的笑,「假如你不願回來我身邊,那就讓我沉下去吧,我情願 沉在海底永不再上來。」
「你捨得你在朝中擁有的一切?」堤邑有些哽咽,他厚實的溫暖和令人想念的心跳 ,正自她的掌心底下傳來,一點一點的滲透她,並在她的心頭氾濫。
他毫不猶豫,「捨得。」
她怔了怔,以她也不能理解的速度飛快地將他擁緊,怎麼也不想放開他。
兩顆心,是有重量的,帶著他的心,她走不遠也無法再走,只因為堆棧在她心版上 的重量是那麼地沉重,若他要沉下去,那就帶著她一塊下去吧,只收留了他的心卻沒有 他,她也不想再浮上來。
「沒時間讓你們拖拖拉拉了。」心急如焚的冷天海硬生生地打斷他們,跪在小舟旁 一手拉住一個,「統統都給我上來……」
好不容易才把想在海裡繼續泡下去的夫妻拉上小舟後,冷天海突然移動位置來到懷 熾的身後,接著,他的身子晃了晃。
「天海?」被他突然靠上來的身子壓住的懷熾,不解地想推開他。
堤邑抖顫著手,指向冷天海的身後,「他……」
替懷熾擋下一箭的冷天海,在懷熾扶他坐正時,身子突地朝後仰倒直落進海裡,速 度快得連懷熾也捉不住,就在懷熾張大眼看清楚是怎麼回事時,海面上浮起一片刺人眼 的殷紅。
「帶他們走……」在海水中載浮載沉的冷天海,隱忍著疼痛向小舟上的親衛吩咐, 親衛聽了,咬著牙轉過頭照令搖動船槳。
「天海!」懷熾伸長了雙臂拚命想捉住愈飄愈遠的他。
「走。」冷天海乏力地抬起一手,「有鳳樓在,我不會有事的……走……」
在下一波浪潮打來時,在懷熾的眼裡,失去了冷天海的蹤跡。
☆☆☆
「別躲了,再躲我就親自上船去找你。」
一手荷著弓的霍韃,居高臨下地穩站在船首上,兩眼不停地在四處散逃的人群中尋 找獨孤冉的蹤影。
藏身在舵台後方的獨孤冉,隔著舵台朝他大叫。
「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憑什麼這麼待我?」莫名其妙跑來撞毀了他集聚萬金 才造成的私船,還拿著箭四處射他,他是何時惹毛了這一尊野蠻人?
「你是跟我無仇,不過,你似乎跟我的兩個皇弟有仇。」他陰陰冷笑,「你不會以 為我身在南蠻就什麼都不知道吧?」太小看他的情報網,中土就算發生雞毛蒜皮的小事 他也都知道。
暗暗心驚的獨孤冉,在聽了他的話後才明白他是為了他的兩個皇弟而來的,只是這 兩件事是誰告訴他的?是舒河,還是律滔?或者是另有其人?
「我想過了,與其讓風淮因審你這名國舅而弄得朝野動盪,還不如由我採私下私了 的方式來辦。」打著赤膊的霍韃,伸展著古銅色的身軀活動筋骨一會,接著又彎身撈起 一柄箭,「所以說,現在算是兩報還一報,我已經很便宜你了。」
「國舅,這一帶的海域上都是他的船,他出動了所有的船隊封鎖海域,咱們無路可 走……」偷偷摸摸爬到獨孤冉身邊的大副,滿心恐慌地向他報告繼船毀後更雪上加霜的 處境。
「你究竟想怎麼樣?」獨孤冉氣急地站起身憤叫,隨即又忙著蹲下身躲過正等著他 的那柄飛箭。
「我這個人一向是很寬宏大量的。」霍韃扔去手上的東西,朝他勾勾手指,心情很 好地坐在船頭跟他講價,「你暗殺我那些皇弟的事,我可以睜隻眼閉只眼就算了,只不 過我有個條件。」
他偷偷探出頭來,「什麼條件?」
「人頭。」
一聽到霍韃口中吐出的話後,站在霍韃身畔的冷鳳樓忍不住一手掩著秀瞼,既是歎 息又是搖首。
「人頭?」獨孤冉錯愕了半晌後,深深陷入十里迷霧中。
「事情是這樣的。」霍韃的嘴邊帶著一抹怪笑,邊說邊瞄著獨孤冉的項上人頭,愈 看愈是滿意。「最近南蠻一帶下雨下個不停,下得我每天心情都很不好。前幾日我聽我 的巫師說,只要拿顆人頭去祭天就不會天天下雨了。」
〔下雨,巫師?」獨孤再已經開始懷疑被聖上派去南蠻的霍韃,是不是因為和那些 南方的野蠻人處久了,所以忘了他們中士的語言。
霍韃頻頻點頭稱是,「本來呢,我是想隨便拿顆人頭讓我的巫師去祭祭天就算了, 可是他卻告訴我,他要的人頭必須是經過天意所指定的不可,所以我只好大老遠的跑來 這找。」
「你說得太模糊了,他不會懂的。」冷鳳樓冷冷地插進一句話來。
霍韃回頭睨她一眼,「這樣還不懂?」他不是已經把來意解釋得很清楚了嗎?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獨孤冉不給面子的吼聲,馬上自對面傳過來證實冷鳳樓 的話。
「好吧。」霍韃搔搔發,站起身一手指向他的腦袋,「意思就是我很想借你的人頭 用一用,只要留下你的人頭,你暗殺我皇弟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
「少跟我扯那些有的沒的。」獨孤冉壓根就不相信他的鬼話,還是認為他是存心在 唬弄。「是誰叫你來殺我的?」他非找出是誰把霍韃請出來攪局的,然後回朝時再去尋 仇。
「我剛剛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霍韃緩緩地向他搖首,一手指著上頭無垠的穹蒼, 「是天氣和天意。」
「瘋子……」獨孤冉隨口丟下一句,轉身朝手下吩咐,「別理他,快把小舟準備好 離開這裡。」船就快沉了,不快些逃生不行,即使這艘私船造價不菲,他也不得不忍痛 捨棄。
瘋……子?
這次獨孤冉就說對了,他的確是個瘋子,不過,還是有些誤差。
「更正,是很討厭雨天的瘋子。」霍韃愉快地咧出一口森白的牙,再搭箭上弦瞄準 他,接著又是三箭齊發,「還有,懷熾是我們南內的人,我可不能讓你動他。他要是少 了一根寒毛,舒河會恨我的。」
「救命啊……」
在雙方不再交涉後,穿越驕陽的飛箭,在澄碧高亮的藍天下,劃過一道道金色流光 。
此時,一徑拉弓射個不停的霍韃,雙眼微微泛起異樣的紅,任誰也沒注意到他不尋 常的變化,而對面的獨孤冉只當他是瘋了,箭箭不留情直要取人性命,在船上四處找尋 可以藏躲的地方,深怕真會被他給一箭射掉腦袋。
「鳳樓。」他在忙碌之餘還能分心跟身畔的人兒閒聊,「剛才落海的那個人不是你 三哥嗎?」
「嗯。」冷鳳樓淡淡輕應,一雙杏眸直鎖住他眼中大大不妙的跡象。
「人呢?救上來了沒?」她不會連自己的親哥哥也不救吧?
「早就上船了,船醫正忙著。」她輕聳香肩,覺得他好像又開始犯起他的老毛病來 了。
「既然人都救上來了,你還不過去看看他的傷勢?你最少也要有點兄妹情嘛。」他 伸手輕推著她催促,巴不得她別再站在身邊監視他,「去去去,這裡由我自己來就行了 。」
「你盡量克制一點。」她看了他一眼,不放心地叮嚀完他後,便匆匆轉身去看冷天 海的傷勢。
「熱死人了……」霍韃並沒有把她的話聽進耳裡,抬手拭去額上的汗水後,他又低 下頭來扳扳頸項。
但會日他再抬起頭來時,方才在他眼底淺布的異樣色澤,此時在陽光的照耀下,已 變成了妖魅的艷紅。
「他……」獨孤冉瞪大了眼,看那個本來還在擦汗的霍韃,在抬首的下一刻拿來一 桶包裹著油棉的長箭,然後身子半傾靠在桅竿上,一手提著弓,一手執著油箭在火炬上 引來火焰。
他不會是想……「那個瘋子……」噩夢馬上成真,在一箭箭的火箭直往船上射來時 ,獨孤冉忙不迭地大聲朝船上的人喝道:「棄船!」
只看了冷天海一眼就趕回來的冷鳳樓,站在霍韃的身邊冷眼旁觀之餘,邊下令船艦 脫離獨孤冉快沉的私船以免被波及,邊對已經在放火燒船兼想燒死人的霍韃提出一個問 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