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當一次棋子。」在堤邑芳容上,昔日的嬌弱此刻全被堅毅掩蓋,「或許,我可 以救所有人,也可以救我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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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有股不對勁的味道。
領著剛從翠微宮出殿,一心想快些回府的懷熾,負責護送的冷天海一掌勒緊韁繩, 緩緩揚起另一掌,示意身後雅王車輦整齊的隊伍停止前行。
為避免在出城的路上過於擁塞,影響了出城的時間,冷天海照著皇城內城守門人的 建議,不走大排長龍的南門朱雀門,改走素來車馬較為稀少的西門白虎門,可就在車行 至這座可通往皇城外城的白虎門門內廣庭時,冷天海便後悔了。
平時總是車水馬龍的白虎門,在今日正午,連一輛載著下朝的王公朝臣的車輦都不 見蹤影,而在偌大寬廣四周高牆聳立的白虎門門內,也無半個人影,就連住守西門的兵 衛也都不在其崗位上。
四下太靜,靜得連鼓噪的夏蟬都停止了聲息,唯有地表冉冉煙升著被烈日曝曬所蒸 騰的熱氣,順著飛重的熱氣往上看,遠處城頭上方,微微閃過一陣刺目的流光。
「消息是正確的……」冷天海在嘴邊輕喃著,邊想著潤兒是否有參與此事,否則她 怎能事前就知曉,邊揚指對身後的僕衛下令全員戒備。
「天海?」坐在車內等候的懷熾,不解地揭開車簾,也對四下安靜過頭的情況起疑 。
冷天海回頭看了看身後總在午時正準時關閉的皇城內門,再別過頭來看向正前方尚 未關閉的白虎門,遂下令全車以最快的速度衝向城門口,以免被關上了城門後形成了甕 中之鱉。
身下車輦突如其來的劇烈震動,讓車裡的懷熾愣了愣,再看向簾外時,他也發現了 ,在城頭上方伺伏著的伏兵們,因他們一行人沒預料的疾行,故也隨著他們不斷的移動 方位,一時之間尚未能部署好。
刺客?
懷熾有些難以置信,光天化日之下,就在皇城內城裡?是哪一派的人這麼想置他於 死地,甚至連地點也不選,就直接在天子腳下的地盤上做出這種事?
冷天海放慢了馬連騎至他的窗口,邊策馬前進邊向他解釋。
「應該是獨孤冉的人。」西門之後就是西內大明宮的勢力範圍了,而這白虎門,除 了西內的人外,誰也無法站上城牆牆頭,但目前大明宮的主人刺王鐵勒並不在,所以暫 代鐵勒掌管西內人馬的國舅爺,他的嫌疑非常大。
但懷熾卻在城牆上方看見了另一張面孔。
「辛無疚……」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他們想把我們困在這裡。」冷天海直看著前方聚集了左右數十來人,正齊心使力 地推動著門扉想關上厚重巨大的宮門。
就在冷天海見苗頭不對,轉首揚鞭揮向拖著懷熾車輦的馬匹,要它們再跑快點,趕 在宮門閉合之前離開此地。在這同時,宮門外飛快竄馳進一抹白色的人影,遠看,不清 ,但待她馳近了,與錯愕張大眼的冷天海錯身而過,接下來,經過懷熾的車輦時,在交 錯的瞬間,也與車內的懷熾打了個照面。
「堤邑?」懷熾兩手緊攀著窗緣,急忙命冷天海停下來。
冷天海萬分不情願地下令整支疾行的隊伍緊急停下,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在他們身 後原本已關閉的內城城門緩緩開啟,在城門的入口之處,獨孤冉的車輦與大批手荷兵器 的親衛,已然在另一個方向就位。
「王爺,不走不行了。」急如鍋上蟻的冷天海急忙來到懷熾的車旁催促,沒空留下 來陪他看堤邑進城來是想做什麼。
懷熾沒理會他,直將半個身子探出車外,眼瞳停佇在堤邑的身上,看她坐在馬背上 東張西望似在找著什麼,在找著後,馳勢在急促中驟止,硬生生地止住馬,馬兒受驚起 蹄長嘯,幾乎把她自馬上甩下,令懷熾忍不住為她捏了把冷汗,心急的想前去阻止她不 要命的行為。
「爹,住手吧。」堤邑在穩住馬兒後,抬首大聲地對潛藏在城頭上的辛無疚道:「 謀刺皇子可是死罪,我不希望見你落到那個下場。」
辛無疚並不理會她,依舊是派命身邊的人快把握住這個時機,進入安排的位置準備 進行伏殺。
眼看辛無疚已聽不進什麼了,再多說也是無益,頓時她將馬頭一轉,直馳至獨孤冉 的面前。獨孤冉的親衛們見狀紛紛想將她攔下,但獨孤冉卻揭開了車輦的垂簾,揚起一 掌制止他們。
「我跟你走。」堤邑策馬至他的面前,杏眸直視著他,「條件是放他一條生路。」
獨孤冉激賞地笑了,「不後悔?」
堤邑微微側首看了遠處的懷熾一眼。
雖然,明知這麼做很傻,但就當作是前世欠他的吧,還完了,她也可以離開了。
她強迫由自己割捨,緊閉著眼,「我沒得選。」
獨孤冉不語地看著她,再轉首環看了四下一番。
該答應她嗎?雖說這是個殺懷熾的大好機會,錯過了此次,再也不可能有這麼天時 地利都佳的機會了,可是這麼做的風險也很大,他事先忘了考慮到,此地與皇城內城只 有一門之隔,且此地又是屬於西內的白虎門,倘若就在此謀刺皇子的話,那麼將來頭一 個被懷疑的兇嫌,就是他。
他再轉首看著自己送上門來的堤邑,即使不殺懷熾、也不必特意去成全辛無疚,他 也能得到她,且不必冒著謀刺皇子所需付出的代價,這樣又有何不好呢?
猶豫了半晌後,獨孤冉朝她伸出雙臂,將她自馬背上曳下拖抱至他的懷裡,伸指朝 身旁的人彈了彈,就在他這麼一彈指後,原本正要閉合的白虎門剎那間止住了閉合的動 作。
「堤邑……」將一切都清清楚楚看在眼底的懷熾,在忍抑不住滿腔妒火的同時,也 明白了她為什麼要那麼做。
「王爺……」冷天海忙叫幾個親衛跳上車輦阻止想下車的懷熾。「他們人多勢眾, 咱們先撤再說。」
車輦在冷天海的話一落後,再度快速地前行,直衝向白虎門。
「堤邑!」當懷熾掙開箝制的人,奮力拉開垂簾看向遠在另一端的堤邑時,冷天海 已成功地率隊闖出白虎門,而沉重的宮門,也在他的眼前關上,將堤邑的身影緊關在門 扉裡。
望著逐漸遠離的宮門,懷熾渾身的血液在沸騰,可沸騰至頂端,是極度的寒冷,令 他緊緊拳握的雙手不住地顫抖。
她連再見也不說……是她,不願再見到他?還是,就連再見的機會也不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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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
舒河一臉訝然地瞅著這個擅闖他的滕王府,氣喘吁吁看來又怒又急的懷熾。
「才一陣子沒見,需要這麼想念我嗎?」怪怪,這個么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情了 ?從沒見懷熾那麼想他過。
「快幫我把她搶回來!」一刻也等不及的懷熾拖著他便往外走。
「搶誰?」舒河用力扯住腳步。
懷熾揪緊他的衣領,「別跟我裝蒜,你一定什麼都知道!」他的一舉一動全都在舒 河的監視下,舒河會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才怪!
他看了看懷熾漲紅的臉龐,又側身看了看跟在懷熾後頭的冷天海,而冷天海的反應 只是搖搖頭,眼底寫滿了不要惹懷熾的警告,他不禁摸摸鼻尖,明白了在這關頭再逗懷 熾的話,他可能會很淒慘。
「不要說獨孤冉不會放手,連東內的人也不會放過她。」他緩緩扯離懷熾的雙掌, 有些無奈地搖首,「誰也救不了她。」
懷熾怔了怔,「東內?」辛無疚不是已經被逐出東內了嗎?為什麼還要扯到東內的 人來?
舒河攤攤兩掌,把在暗地裡發生的來龍去脈告訴他,「那些因辛無疚而被連貶的朝 臣,把對辛無疚的怨氣全都出在她的身上,他們要被視為禍首的堤邑負責。」
他的腳步有些顛躓,「怎麼會……」
為何在這一瞬間所有的敵人都聚集在一起?要報政仇,他們大可衝著他來呀,為什 麼要算在堤邑的頭上?自始至終她都是無辜的,即便是有罪,有罪的人也是他呀。
不,堤邑曾說過,她有罪……她早就知道了?她早就明白了政治遊戲的規則,也已 看出了她的未來了?可是,為什麼她不說呢?為什麼她要由自已承擔下來,還要在那個 當口上救他一命?而她,為何會心甘情願的跟獨孤再走?
他明白,她不是不愛他的,若不是為了他,她不會輕易這麼做,亟欲得到自由的她 ,不會主動跟獨孤再走,把自己又投入另一個她想逃離的牢籠。
她是為了他。
是他,是他的這雙手害了她。
舒河看了他失魂落魄的臉龐一會,大約也明白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