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問題就在於令尊沒有好好管你!」
這句話可重了!沉得她頭暈眼花。被父母忽待一直是她心中的痛,如今他這樣毫不留情的提出來,簡直像翻開她的血口,破碎淋漓,讓她狼狽不堪。
她用力踢床鋪一腳,背過身去。
他知道她即使現在沒哭,眼眶也一定紅了。可是,有些話他非得說清楚不可。
她的金錢觀顯然出了很大的問題,交友的眼光也很值得商榷。下午那個年輕人看起來油頭粉面,眼光不正,怎麼看都不像她應該往來的人。她天性單純沒有心機,最是容易受這種人利用。
莫怪乎她的名聲如此之差,那些狐朋狗友就佔了很大的因素。
「你身邊像他這樣的朋友很多嗎?」
「不少。」
「每個都向你借過錢?」
「沒有.]
「會向你拿錢的有多少?」
「幾個而已。」
他聽出玄機。「幾個會向你拿錢,其他人呢?會花你的錢?」
[ 這是我的錢,我都不在乎了,你又在乎什麼?」
他並不是用來勢洶洶的質問,也不是冷言冷語的尖刻。他就是丟出他冷靜的、平常的詢疑,反而問得她招架無力。
「我是不在乎!你應該很慶幸我不在乎你的錢。] 他的話語比眼神更嚴厲!
「他們或許不是什麼模範公民,可也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他們是我的朋友。」她受不了地反擊。
「朋友不是靠花錢買來的。」
這句話再度擊中了她的弱點。
她哽咽一聲,淚水撲簌簌的淌下來。將他推出走廊,砰!當著他的面,將房門摔上。
「我的朋友就是靠花錢買來的!」
第七章
四周依然一片冷清,但光線是明亮的。
她用力眨了幾下眼睛,終於習慣午後的艷陽。
白光透進遮陽紗廉,在大理石地板上漫舞。她纖小的手掌在空中撩撥,看著光芒幻化,跳舞取悅她。
光影的遊戲一下子便玩膩了。空氣間,仍然靜謐得近乎沉寂。
她走在廊間,和幾位女傭錯身而過。大家只是點點頭,掛著恭謹的微笑。沒有人出聲招呼,不知是怕驚擾她,或驚動這份沉。
她走進客廳裡,父親沉穩的身軀坐在沙發上,翻動報紙發出沙沙的淡音。母親低頭回覆一些邀請卡,夫妻倆坐在長沙發的兩個端點,中間是一片虛渺。
父母在家的欣喜很快被惶恐取代。她想偎上去,想說話,想撒嬌,但那條如槓桿一般的長沙發,中間突然插進她這個支點,會顯得突兀而怪異。
她不知道,該如何在這樣的清冷裡,製造一點熱鬧的音符。
父親眼光一掃,看到她了,又轉回報紙上。
母親則一逕低著頭猛寫。
弟弟在樓上睡午覺,保母正陪伴著他。
她的心情起起落落一日,眼角瞄到斜前方的青瓷花瓶。
她並不真正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直到那聲巨大的噪響——
匡當!
「噢,我的天哪!」母親驚恐的叫聲揚起來。「蔚蔚,你知道這個花瓶值多少錢嗎?這是你外公特地從蘇富比拍賣場買回來的!你這個頑皮的孩子! 」
[我已經跟老鍾說好,今年生日要轉送給他的!這下子拿什麼東西去出門?你的手怎麼這麼皮?,給我立刻滾回房間去!張嫂,把她帶上樓!今天晚上不准吃飯!」
父母親暴跳如雷,傭人驚慌地開始收拾,四周都是穿梭的人影。
她嘴角的那抹微笑益發激怒了大人,但她一逕笑,不分辨也不爭吵。
原來,她做錯事的時候,四周就會有聲音。
張行恩火了。
情緒起伏不大的他,向來很少動怒。但,這一回,他真的火了。
他發火的方式也很特別——一貫於他不慍不火的本色,幾乎讓人完全看不出來。他對她一樣風度翩翩,出入之間幫她開門,拉椅,布菜。白天出門會相約或報備,
晚上回飯店會定時打電話確認她平安。
他像個完美的紳士,處處細心照顧,甚至連「冷戰」都不曾有過——起碼外表看不出來。
總之,他彬彬有禮得近乎冷漠.
蔚蔚幾乎在推他出門的當天晚上就後悔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的「爭吵」。天下間沒有不吵架的情侶。
可是,她從來不覺得他頁的很喜歡她啊!他們真的算情侶嗎?
看他對她的冷淡從容,她只有兩種心情不確定性,以及心如刀割。一開始是想求和又拉不下臉,最後即使拉得下臉,也不敢肯定他願不願意和好了。
「今天晚上先把行李收拾好,我們明天繞到老麥公司,打個招呼之後就直接去機場。這一行的所有書面資料,你可以等回到台灣再整理,不急。」他一樣送她到房間門口,取鑰匙,開門,還鑰匙,送她進門,點頭微笑,關門。
蔚蔚愣愣盯著掩上的門板,包包滑落地毯上。
發呆半晌,她夢遊一般,走出門外,停在他的門口。
叩叩。
沒人應聲。眼角覺得酸酸的。她執著地再敲兩下。
叩叩。
等了好一會兒,門終於開了。
門內的他,頭髮是濕的,高大的身軀只套著白色浴袍,身後拖著一排腳印。
〔蔚蔚,有事嗎?」是他冷靜的詢問摧毀了她。
「哇——」她猛然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
對門正好有兩位房客走出來,他歎了口氣,立刻將她抱進房間裡。
「你……你不要生我的氣……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哭得跟個孩子一樣。
「我……我不想跟你吵架----你不要這樣對我----嗚嗚嗚……」
張行恩登時被她哭得萬分狼狽。他的浴袍底下什麼都沒穿,身前還壓著一個軟馥馥的嬌軀拚命向他磨蹭。
「蔚蔚,你先----」先讓我穿上衣服。
「大宇只是一個普通朋友,我平時會借點錢給他們……嗚……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們就會陪我……」她哭到氣息不順,開始打隔。「可是我一點都不喜歡他們,平時也少主動找他們……」
張行恩放棄掙扎了,抱著她直接坐在床上。她就坐在他大腿上,兩手抱緊他的脖子,淚水全往他的頸窩裡灌,像無尾熊攀著尤加利樹,哭得天昏地暗。
「感情不應該以金錢做為維持的基石。」他歎道,輕拍她的背心。
「可是----我若不借錢給他們,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們就不會出來陪我了……」
她繼續埋在他頸窩裡,好委屈地說。
[這種朋友不要也罷。」想起那日她拉著那個男子,竊竊走到角落咬耳朵的情景……唔----好吧!或許他的鬱怒,不是沒有私心的,他承認。
但,撇開私心不談,那個叫大宇的看起來就不像好東西,絕非她的良朋佳伴。他自衛地想。
「那我就沒有朋友了。」她從他的腰腹坐直,眼紅鼻子紅,看起來別有一種嬌弱的美。
「你想要朋友,我可以幫你介紹;他們也不是全然不好,只是你的心眼不如他們多,將來他們若不使壞還好,否則你一定吃大虧。」他幾不可見地蠕動一下。
蔚蔚瞅著他,頰上仍掛著將落未落的淚。半晌,軟軟地癱進他的懷裡,點了點頭。
噢,老天----他無聲地呻吟。他開始懷疑自己平日的偽裝是否太成功了,才讓她以為他安全到連男人的獸性都沒有。
她忽然又坐直,俏容帶著惹人憐惜的不確定感,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又蠕動了一下。
「行恩……」第一次直喚他的名,她躁紅了容頗。「你不會再生我的氣了吧?」
「不會。」他強迫自已發出聲音。「其實我本來就沒有生你的氣。」
〔那你這幾天尢何對我如此冷淡?」她委屈地往後一靠,正好靠在他曲起的大腿上。
這個姿勢讓他的敏感部位與她更密合,他差點嗆岔了氣。
「我只是為你擔憂,正想著該如何找你談談朋友觀而已。」她每一次變換姿勢,對他的敏感處都是一項最大的折磨。
「你是真的關心我,對不對?」她的晶眸水汪汪的。
「你年輕貌美,家境富裕,性格又單純,這樣的女孩最容易受人利用,我能不擔心嗎?」
「行恩……」她又軟軟地喚他,攀在他頸後的手指開始把玩他的頭髮。「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
相信我,我[ 感受] 特別深。他暗暗苦笑。
「你不要誤會了,我不是指----那種……」她急了起來,「我的意思是說,我已經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我可沒跟他們……做那些[奇奇怪怪] 的事。」
他的忍耐幾乎達到極限。
「我知道。現在天色不早了,我們明天還要早起,你是不是應該回房了?」
聽見他趕她走,她再度炫然欲泣。他們從來沒有這麼親密地談天過,她想在他身邊多待一些時候啊!
「你困了嗎?」她偎回他的胸前。
「不睏。」他這幾句已經是「咬牙切齒」了。
「那我再多陪你一陣子好嗎?」更是不懂風情的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