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的笑音盤旋在他的耳際,他聽起來卻覺得空洞,因為那笑聲不是因他而起,不是為了他而開懷。她的世界原來也可以不以他為中心,即使沒有他,她也可在別人的身邊得到她應得的讚美和歡欣;即使沒有他,她也會是那麼美,那麼教人心笙動搖,願意為她付出一切。
這種被冷落的感覺是什麼?他為什麼要覺得嫉妒和寂寞?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他粗魯地將湘湘扯回身畔,難以忍受她與其它男人這麼親近。
湘湘卻看不出他在發脾氣,「這位大哥人很好喔,他還誇我長得美。」
「我很明顯的注意到了。」任凌霄陰森地直瞪著帶頭大哥。
「任大俠……」帶頭大哥覺得自己好像是不小心觸犯到任凌霄的忌諱,有點害怕地望著任凌霄。
「不要理他,反正他也只有這張臉會嚇人。」湘湘撇下任凌霄,笑呵呵地跟在帶頭大哥的身邊,「我們繼續聊,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山賊們是怎麼做生意和過日子的。」
她的舉止讓任凌霄好似挨了一記悶拳。
他很想告訴她,不許對其他的男人笑得那麼甜那麼美,一直以來,她的笑容都是專屬於他的;她也不可以靠別的男人那麼近,不可以隨便讓別人有機會拉她的小手,不可以讓他們知道她身上有一種香香甜甜的氣息……
任凌霄愈是壓抑自己忍下將湘湘拉離那些男人的衝動,心緒就愈矛盾交織。潛藏在他腦海裡的迷霧轉瞬間飛散開來,他猶如醍醐灌頂般猛然清醒,深深體認列一件事──
原來,與人分享的感覺一點也不好;原來,他也是個只想要獨佔的男人,他的心胸一點也不寬大。
「小姑娘,妳真的只是任大俠的小師妹?」被背後一雙冷颼颼的眼眸瞪著,帶頭大哥識相地先問清楚他們之間真正的關係,免得惹惱了任凌霄。
「對啊。」
「我還以為妳是任夫人。」很會看人臉色,也很懂得討好人的帶頭大哥,馬上換了個詞,刻意說給那個就快翻臉的任凌霄聽。
「任夫人?」湘湘的俏臉迅速撲上一層紅霞。
帶頭大哥又煞有分事地說得更大聲:「也許我該喊妳一聲任大嫂才對。」
湘湘心頭大樂,「山賊大哥,我開始喜歡你了。」
「哪裡、哪裡。」帶頭大哥也很佩服自己可以兩面都討好。
任凌霄本來拉得又臭又長的臉,也在聽見那句任夫人時變得較和顏悅色了,一種不知名的心安悄悄在他胸間漫開。
「兄弟們,快過來見見任大嫂!」為了讓任凌霄不再板著一張臉,帶頭大哥又轉身朝其它山賊們招手。
「任大嫂!」洪亮的聲音整齊地嘹繞在整座山頭。
湘湘掩著羞紅約兩頰,「我會不好意思的啦。」
「任大嫂快別這麼說,」帶頭大哥簡直諂媚到極點了,「放眼天下,只有慧眼獨具和人中之龍的任大俠,才有這種福分讓妳陪伴在他的身邊。」
「可不可以告訴我凌霄哥哥是怎麼把名字借給你們的?」湘湘覺得臉龐都快因此而燒起來了,於是忙著要他別再繞著這個話題轉。
「任大嫂有所不知,話說有一天任大俠路過此地……」
任凌霄無聲無息地走至湘湘的身邊,伸出一手佔有地摟住她的纖腰,看湘湘笑靨如花的聽他們叫她大嫂,看她津津有味地聽著他的事跡,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漾出一抹笑。
但在他安心和開懷之際,一個尖銳的問題自他的腦海裡跳了出來。
他在做什麼?湘湘到底是他的什麼人?
離雲嶺愈來愈近,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這個問題了。
※ ※ ※
在山賊們的盛情相邀下,當晚任凌霄和湘湘就在山寨裡落腳。
在歡喜迎接他們到來的宴會上,眾人都開開心心地暢飲舉杯,唯獨任凌霄神色陰鬱、心結難解。
宴會結束後,湘湘正想回山賊們為她準備的客房歇息,在路過任凌霄的房間時,發現離席早退的他房內燈火依舊亮著。
她輕輕推開門扉,站在他身後看著他整理行裝,並且點數著剛買來的醒霧酒。
「你在做什麼?」湘湘走至他的身邊,側著身看他沉悶的表情。
「收抬行李。」任凌霄看也不看她一眼,逕自忙碌地將行囊打包好。
「但我們才剛住下來。」湘湘注意到他甚至連她的行囊也整理好了,並且將她的與他的分隔開來。
他冷冷淡淡地應聲:「這裡是山賊的山寨,不適宜久留。」
湘湘坐在床沿,前思後想地分析著他怪異的行徑,然後,幽幽的傷感自他的舉動蔓延至她的身上,她明瞭這個男人正要決絕地與她撇清關係。
「你急著要上哪?」
「我還有事得辦,我會先送妳回閒雲居。」他不能再與她獨處下去了,他受不了她再如此日日折騰著他的心,他必須遠遠地將她送走,深深地自心底將她連根拔起。
湘湘賭氣地咬著唇瓣,「我要跟著你一起去。」不要,在她好不容易才拉近與他的距離之後,她不要再與他分開,她還沒碰觸到他的那顆心。
任凌霄猛地轉身與她對望,眼神冷漠得連她都覺得陌生。
「我不會再讓妳纏著我。」十八年,十八年已經夠了,她不是他的責任,而她也不會是他感情的依歸。
她拉著嗓軟軟地問:「你覺得我很麻煩?」
很麻煩、很麻煩……可是看不到她,心底又總會惦著她。
他不知該怎麼打理那交鎖癡纏的矛盾,他只知道,再不逃開,他就要窒息了;再不逃開,他就要沉溺在她的眼眸裡了,他就要……他就要失去唯一能理直氣壯擁有她的理由。扯開了表面不再是她的保護者後,他還能剩下些什麼?他寧可就這麼懷著輩分的阻隔愛著她,也不要失去她。
「總之,妳必須回閒雲居去。」他垂下眼瞼,聲音篤定地命令,「我下山來不是帶著妳四處遊玩的,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湘湘低垂著蠔首,淚珠不聽話地掉出眼眶,朵朵的捩花飛濺在地上,像是她被打碎的心。
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他接受她?是不是她再怎麼死皮賴臉也沒有用?即使經過了那些之後,她還是一相情願嗎?
她抬起頭,忍住淚冷冷地問:「例如尋找我的夫婿人選?」
「妳怎麼知道?」
「我早就知道爹爹要你替我找個如意郎君。」她站起身,張大明亮的瞳眸直視他。
「所以妳才故意跟著我來?」怪不得她會那麼堅持要跟他下山,她分明就知道他的目的。
湘湘撫著疼痛的胸口,「因為我不相信你的心底一點都沒有我。」她不信,他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在他心底,難道她連一點點的位置也沒有?
「我沒有。」任凌霄不願再困死兩個人,徹底的否決。
湘湘掉著淚質問:「你教過我不能說謊的,為什麼你要騙你自己?」
「不要質疑我說的話,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他躁怒地大吼,用力別過臉不去看她的淚。
她不信,盯著他漲紅的面龐。
她不信,瞅著他握得死緊泛白的雙拳。
她不信,看著他的眼眸裡依然有著深沉難測的眷戀。
「沒有的話。你為什麼要心虛?你為什麼要焦躁不安?你為什麼要用兇惡的口氣來掩飾你的心?」湘湘一聲聲地追問,一步步地朝他逼近。
任凌霄將她拉開一步之遙,「不要再猜測我的心,妳不是我要的。」
她笑得蒼涼,「是你不敢要。」
「妳……」被她說得一時語塞,也因她臉上的傷心而動搖,任凌霄幾乎無法再穩住之前勉強掌控好的情緒。
「你說,你的眼裡現在看到了什麼?」湘湘的小手緩緩撫上他的臉龐,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天搖地動的感覺,在任凌霄的胸臆裡翻騰個不停。
她溫存的言語、含情的眼波,全操縱著他的喜怒哀樂。她的情意像是一張密密的網;他的心已被她擄獲了,但她與他之間的身份區隔,卻又像是一座幽幽的塔,硬生生地禁錮著他已經起了變化的感情。
他拉下她的手,「我的師妹,我一手養大的孩子。」
「沒有別的?」她懷著一絲期望。
「沒有。」
湘湘不再固執地追尋探索,不可自抑的珠淚滑落在他的胸前,為自己的委屈、為自己深深付出卻得不到半點回報的愛意心疼。但她不要放棄呀,誰來告訴她一個能夠不放棄的理由?她為什麼會追著他的感情追得這麼累?
任凌霄動情地拭去她的淚,他修長的手指滑過她盈滿酸楚的眼眸,滑過她粉嫩似雲的臉頰,落至她的唇瓣上。
他止不住竄流的感情,因為指尖上的唇瓣,不是個小娃娃的唇瓣,那是青春正值明妍的芳唇,那是一直蠱惑著他的誘惑。
情慾糾纏、愛奸煎熬,此刻都化成鼓動他前去擷取的原動力。
他猝不及防地勾攬著她的纖腰,低首掠奪她微張的唇,失控地在她的唇間一再索吻,貪婪地索求她夜夜縈繞在他心版上的甜蜜,索討簡直令地想要得快發狂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