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妹……」左斷也認出了那顆紅痣。而他「妹妹」二字方脫口而出﹐懷裡正 張大眼看他的女嬰﹐粉嫩的小手便握住了他的手指﹐他忍不住落下感動的淚水。
「是小姐﹐咱們六扇門有個小姐了﹗」右京回頭朝身後那目屏息以待的衙役開心地 宣佈﹐讓這些日子來一直傷痛不已的衙役們終於聽到了個能夠歡欣的好消息。
左斷動容地抱緊懷中的孩子﹐「感謝上蒼﹐我還有一個親人……」
「少爺﹐有個老和尚破門闖進府裡來了﹗」眾人才在慶祝府裡多了一個小姐﹐家僕 又慌慌張張地衝進後院大叫。
「和尚﹖」左斷抱好懷中的孩子﹐狐疑地揚起眉。
一個快步疾行的老和尚﹐隨著家僕身後一路直走至左斷面前﹐大刺刺地朝左斷伸出 掌﹐「施主﹐請把那個女娃交給老納。」
左斷防備地將孩子護在懷裡﹐「你想對我妹妹做什麼﹖」
「她不是凡人﹐不能留在此地。」老和尚也不解釋清楚﹐簡單地回答後便動手想將 孩子奪下。
「什麼叫不是凡人﹖」左斷的動作比他更快、揚手拍掉老和尚伸來的兩掌。已練出 火候的掌勁讓老和尚痛得縮回雙手。
「天機不可洩﹐請將她交給老衲。」老和尚雙手雖痛﹐但仍不肯死心。
左斷冷冷輕哼﹐「非親非故﹐又無緣無由的就想從我手中要人﹖」這個和尚以為他 是誰﹖竟敢來六扇門撒野﹗「她必須跟老紛走﹐大唐的命運操縱在她的手上。」
老和尚見立斷沒有妥協的意思﹐只好放下身段向他請求﹐並伸手拉著他的手臂。
「我才不管什麼大唐的命運﹗」左斷被這個語焉不詳的老和尚惹毛了﹐數日未爆發 的脾氣湧了上來﹐以天生就大的嗓門吼向他。
「你……」老和尚沒被他的吼聲嚇著﹐卻是被所碰觸到的手臂嚇著了﹐他吶吶地看 著左斷﹐不可思議地睜大眼﹐「你是其中的一個﹖」
什麼其中的一個﹖只知道有人要來搶妹妹的左斷壓根就不想理解他的話意﹐堅決要 守護好自己唯一的親人。。
「來人﹐送客﹗」他不耐地甩開老和尚的手﹐扭頭對身後的衙役吼著﹐繞過老和尚 便要帶著剛出生的妹妹進屋。
老和尚急忙攔在他面前﹐「施主﹐此地不是她該留的地方﹐請讓老衲帶她回原處。 她一日善惡未定﹐就一日不能留在人間。」
「鬼話連篇。」左斷失了耐性﹐瞇著眼瞪向他﹐「我叫你滾﹐聽見了沒有﹖」
老和尚在左斷舉步又要走時﹐萬般無奈下﹐只好朝他大喊﹐「看她的掌心﹗」
左斷懶懶地回頭﹐「我為何要看﹖」
「施主看了就明白老納為何來此。」
左斷在半信半疑之下﹐輕攤開懷中孩子小小的手掌﹐而後瞪大了眼。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只雪白無痕的小掌﹐「她沒有掌紋﹖」
「她不是凡人﹐將她強留在此也是惘然﹐時候到了﹐她終究還是會離開。」老和尚 舉步靠近他﹐更進一步地說明。
「我不信﹗」左斷怔了一會兒後又強勢地反駁﹐並且與他拉大了距離﹐拒絕讓他再 靠近。
「施主﹐請聽老衲──」老和尚正要再對他解釋﹐卻被左斷強硬的話語打斷。
「給我聽著﹐她姓左﹐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左斷拼著性命不要也會將她留在 身邊。立刻離開六扇門﹕別逼我對你動手﹗」他已經失去了雙親﹐現在就只剩一個妹妹 了﹐他可以什麼都不要﹐也要保住她﹗眼見情況沒有絲毫轉困的餘地﹐老和尚不禁暗聲 長歎。「十八年後﹐她會親口告訴你她是何人﹐你們兄妹倆是聚是散﹐這人世是喜是悲 ﹐就看她怎麼決定。老衲勸你……從今日起便要有所準備。」
「送客﹗」左斷不留情面地再度趕人。
「送他出去。」右京立刻吩咐手下把不速之客趕出六扇門。
目送著老和尚的背影、左斷心頭掠過陣陣不安﹐老和尚的話像某種恐懼般直打進他 的心底﹐不斷在他腦際迴響﹐使他的背後泛起絲絲寒意。
他趕緊再追加一道命令﹐「右京﹐今後別讓任何和尚踏進六扇門一步﹐還有﹐若沒 有我的允許﹐不准外人見小姐一面。」
仲夏的南風徐徐輕送﹐一股醉人濃沁的香氣在風裡縈繞著﹐午後熾陽的光熱投映在 水池上﹐一片碧綠雪白映眼﹐池面鮮軟嫩錄的蓮葉似是鍛子裁出來的﹐一株株白蓮層疊 繁複的花瓣在日光下格外潔白空亮。
臨著水池的書齋﹐左容容倚著窗﹐左右兩手各執一棋﹐一心二用地與自己對奕。
蓮荷的香氣由窗外吹入室內﹐令她精神一振﹐左右手飛快地在棋盤上移動﹐操控著 棋盤中黑紅兩軍的攻掠﹐時而使兩軍對峙﹐時而使兩軍損兵折將。
估量完這場棋局兩軍的優勝劣敗後﹐左容容輕揚著嘴角﹐舉手破解黑棋的重圍﹐派 紅棋超過楚河漢界亙下黑棋重地擒上拿象﹐準備奪將。
空氣中濃郁的芬芳混入一股松香、室內的蓮荷香氣轉眼閉被松香漫蓋而過﹐正用心 下棋的左容容在松香味直沁鼻間時﹐緩暖彎起細眉﹐不解無種植松樹的六扇門怎會出現 這股香氣。
修長的手指探人棋盤內﹐在快被她攻陷的黑棋那一方抑動一隻棋子﹐使得棋局瞬間 改觀﹐不但救下岌岌欲危的黑將﹐反而開啟了黑棋攻向紅棋的大門。
左容容驚異地觀察著迥然不同的棋勢﹐只走一步棋﹐便能破懈她設好的陷阱﹐並使 兩軍的攻防必須重頭來過﹖她緩緩地抬首水瑩的大眼對上了生平第一次讓她感到好奇的 陌生男子。
衛非帶笑地審視棋桌對面的小女孩﹐對於他這個不請自來的下棋客﹐眼前的小女孩 一雙大眼裡沒有一絲慌張訝異﹐反倒是興味十足地打量起他來他伸手執起她擱放在桌上 長長的髮辮輕吻了一下﹐而後朝她眨眨眼﹐「一個人下棋不寂寞嗎﹖」
「不寂寞。」左容容沉靜地搖首﹐覺得一室的松香就是由他身上散放出來的。嗅著 這股香味﹐竟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使她對這個沒見過面的大哥哥提不起防備之 心。
衛非把玩著她烏黑的髮辮﹐朝她自我推薦﹐「少了對手﹐這棋就下得不起勁了。我 來陪你可好﹖」
「好。」左容容燦笑地頜首﹐興匆匆地把精神投注在棋盤上﹐思量該如何化解他方 才走的那一步棋。
一直恭敬站在衛非身後的衛神忍不住出聲。
「衛非﹐我們來此不是來找她下棋的。」他們避過六扇門森嚴的警戒來到後院﹐見 這個沒有左斷允許外人皆不能見到的小女孩﹐為的可不是來找她下棋。他們來此有更重 要的目的。
衛非沒搭理身後的衛神﹐雙眼落在左容容纖細的小手上﹐等待她走下一步棋。
「大哥哥﹐你今年幾歲﹖」左容容執起一棋﹐偏著柔美的臉蛋問他。
「十六。」
左容容軟軟地向他央求﹐「我才八歲﹐你可要讓我喔﹐不能再來這招一棋走江山﹐ 不然這局棋很快就會被你下完了。」年紀差了一倍﹐就算她能勝過六扇門所有曾跟她下 過棋的人﹐她可不見得能勝過這個以一棋就改變局勢的大哥哥。
「以你現在的年紀而言﹐我是可以考慮讓你。」衛非不置可否地笑笑﹐話中有話。
一旁的衛神聽出了衛非話裡的含意﹐訝愕地看向一派從容自得的衛非。
「衛非﹖」他在想什麼﹖他怎麼可以讓她﹖衛非朝身後的衛神探著手﹐示意他退開 。在左容容開始舉棋朝他進攻時﹐他邊拆解她的棋勢邊問﹐「你叫左容容是吧﹖」
「嗯﹐名字是哥哥替我取的﹐大家都叫我容容。」早習慣一心二用的左容容也可以 跟他一樣邊下棋邊說話﹐並對被他破解的棋局展開另一波攻勢。
「容容﹐你知道你和我的身份嗎﹖」衛非按住她執棋的小手﹐先緩下她下棋的興致 ﹐翻開她的手掌撫著她沒有掌紋的掌心。
左容容定眼看了他一會兒﹐抽回自己的手了﹐以指尖格按著指節﹐「我算算。」
「她已經會……」衛神愣眼看著小小年紀就能掐指細算出天機的小女孩﹐猛地打了 個冷顫。
衛非一手撐著下頜靜看她素白的容顏﹐嘴角漸收起溫善的笑容﹐明亮的眼眸也逐漸 轉為暗沉。
「我知道了。」算了老半天的左容容皺眉地睜開眼。
「那麼……」衛非修長的手指輕挪至她柔弱的頸項﹐輕提起體內深厚的內勁邊問﹕ 「你要成為明還是暗﹖」
左容容的表情顯得很困惑﹐「我還沒決定。」
衛非放在她頸間準備使力的手指猛地停下動作﹐怔然地直視她水靈的眼眸。
「你決定好了嗎﹖」左容容不懂他為何握著她的頸子發呆﹐喘不過氣地輕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