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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綠痕

  「你怕嗎?」蘭析為她梳發的動作稍停,只手握住她小巧的下巴,將它挪移讓他與她面對面。

  「我不會讓我怕的人為我梳發。」她怔了怔,反射性地回答他。

  「你的發,往後都由我來梳。」他再三撫摸她的臉龐,把話刻迸她的心版裡。

  聆聽著朝他們前來的腳步聲,斂影愈坐愈是不安。左斷都來拿人了,他怎麼不著急,還有興致為她打理長髮?他再不走,到時六扇門的大軍包圍了這裡,他就插翅也難飛了。

  「蘭析,我擔心左斷很快就會找到這,你還不想走嗎?」她握住他兀自梳發的手,提醒他沒空在她的頭髮上下功夫了。

  「等我梳完你的發。」他不疾不徐地為她的發打上絲緞,一點也沒把外頭聲勢嚇人的兵馬放在眼裡。

  「可是……」她著急地轉身,他則一手輕按住她的頭頂,將焦躁難安的她轉回去。

  「我就快好了。」蘭析從小桌上取來白玉簪,為她剛盤好的髮髻簪妥,再拿來她的水鏡,將她的手放在鏡面上,你看看。」

  「可以可以,你該走了。」外頭雜沓的腳步聲使得斂影憂心如焚,她反手將水鏡擱在桌上,轉身推著他催促。

  「你看都沒看。」蘭析有絲不滿,固執地握住她的手放在鏡面上,非要她看過他的傑作。

  斂影無奈,潛心遵照他的命令用掌心將自己看個仔細。給他在頭上弄了一個下午,他所展現的成果……不錯,至少頭上那個髮髻看起來不像棕子,還能看出一個形狀來。

  「我看了,你能走了嗎?」她又放開鏡子,搖著他的手間。

  「我先下樓結帳付房資。」蘭析大略地估算那些人的遠近,認為時間尚很充裕。

  「還付什麼房資?你得先逃命!」逃命的時刻在即,他還想下樓去付房資?他應該就趁現在奪窗而逃。

  他搔搔發,」看情形,房資又得叫左斷來付了。出江湖以來老是讓他處處付帳,真有點過意不去。」每次左斷來捉他時,他總是聞聲而去讓左斷撲空,而積欠的房資也只好由趕跑他的左斷來付,害他想老實地付一次帳都不行,沾光地白吃白住。

  「左斷……會幫你付帳?」左斷誓言要砍那五個人的人頭可是出了名的,還會拉下身段來替他付帳?

  「我留張字條叫他早些去看大夫好了。」蘭析想來想去,覺得自己也該回報左斷一次,於是他又拿出文房四寶在桌上龍飛風舞地寫起來。

  「左斷病了?什麼病?」吼聲這麼大的人一點也不像是生了病啊。

  「相思病,他太想我。」那日他在觀探的杯子和頸後分別抹上了兩種毒藥,只要接觸到觀探的人,必會受牽連遭傳染。而左斷會在外頭吼成這樣,鐵定是因被觀采傳染,身上佈滿了水痘和紅腫,不早點看大夫的話,癢個十日八日絕對少不了,然後左斷可能會再一次地恨他入骨。

  斂影楞住了,男人……對男人?難不成左斷……斷袖之僻,所以才故意屢次捉不到這個欽命要犯?

  「他連作白日夢都會夢到我。」他時常耳根子犯癢,肯定是因為左斷每日都在念著他的名字詛咒他。

  斂影捧著小臉怔怔發楞。沒想到左斷居然會對一個刺客相思得這麼深……怎麼辦?人家說相思無解,蘭析會被左斷的相思纏上嗎?

  蘭析寫好了字條後,走至床上想將那只賴睡在床上的大白兔捉起來,可是對他敵意很深的大白兔張著一雙紅得過分的眼瞳冷瞪著他,東跳西躲地完全不肯與他合作。他回頭看了沒用水鏡的斂影一眼,再轉而對大白兔森冷地一笑,按著拳頭靠近它。大白免一收到他無聲的恐嚇,再也不敢與他擺譜,慌忙地跳下床鋪躲到斂影的懷裡尋求庇護。

  「把兔子和鏡子給我。」蘭析眉峰微挑地看著那只躲在斂影懷裡,又對斂影過分放肆的大白兔,冷聲開口向她要。

  斂影配合地交出大白兔和水鏡,卻搞不懂他要這兩樣東西的緣故。

  蘭析打開窗子,朝窗外打量了一番,而後將大白免和水鏡放在布包裹打包好,把布巾繫在長箭上,再取出后羿弓搭箭上弦,瞄準離他們有半座城的高樓樓頂。

  「你在做什麼?」斂影聽見窗外風聲嗖嗖和他拉弓的聲音,忍不住站起來往他的方向走去。

  「讓你的寶貝們離開。」商析將后羿弓的弓弦拉至頂點,放弦脫箭,目送飛箭將包袱奔送到城的另一邊,射在他所指定的地點。

  咻咻的弓弦聲把斂影嚇得心慌意亂,她伸長了兩手往他的方向摸索前進。還沒走到他的身邊即被椅角絆住裙擺,猛然往前傾倒。

  「小心。」蘭析快手圈住她的腰,扶她站好。

  「你把他們送去哪裡了?」斂影緊捉住他的衣袖,不知道他把她的寶貝們射去哪裡了。

  「別急,你會跟上的。」他輕聲安撫,讓她手扶著花桌的邊緣,自個兒又去床邊收拾行裝。

  她慌急地咬著唇瓣,「我要怎麼……」跟得上?他剛才用箭把她的寶貝們射走了,她要怎麼跟上?讓他也用箭把她射去嗎?

  「天涼了,加件衣裳。」蘭析看她嬌容雪白,從行裝裡翻出一件罩衫為她披上,動作快速地幫她扣好衣扣。

  「蘭析?」斂影被他的舉止弄糊塗了,左斷要捉的人是他,所以該出門的人也是他,可是他為什麼要為她添衣御涼?

  「我們走。」他挽著她的手,一步步將她帶至窗前。

  「我們?」她扯住腳步,聽懂了,也明白了。

  「你要跟我。」蘭析抬起她的臉龐,不容置疑地告訴她。

  她微微地側過頭,」該跟你的人是嫦娥。」他是后羿、他的身邊該有的是眼瞳如月色明媚的嫦蛾,而不是她這名連雙眼都不能睜開的瞎子。

  「是你。」他緩緩收攏雙手,將她困在懷裡,柔聲在她唇畔低喃。

  被他唇間火熱的氣息吹哄,斂影閃躲地想垂下螓首,而他更快,他的唇攔截住她的唇,將它含進唇間,以舌勾勒誘哄她張開甜美的唇;她匆匆一喘,撇開頭埋進他的胸懷,阻擋他擾人神思的吻。

  「我是個瞎子……」斂影含糊不清地在他胸前說著,不爭氣地掉淚。

  「我能治好你。」蘭析勾著她頰上的淚漬,極盡溫存地將她揉入懷裡。

  她搖首,「我不要治。」

  「那就這樣子留在我身邊。」

  撫順著她的發,他的心彷彿也被她絲絲瑩亮的髮絲纏繞著。他喜歡她的發和她的肌膚輕輕挨靠著他,他喜歡她全心全意的倚靠著他,他喜歡這名在月下與他紊面相見的女子……

  她的聲音更是硬咽,「你可以找更好的女子,不像我這般有眼疾又不願治的。。。。」棲息在這樣寬闊的胸膛裡,她覺得罪惡。她佔了另一人的位置,配得上他的女子的位置……瞎眼女子的稱謂似又從人們的耳語間流進她的心庇,在在提醒她的固執和配不起的身份。

  「因我是左斷捉拿的要犯,你嫌棄?」他抬起她猶帶淚珠的臉龐執著地問。

  「不是……」她吸了吸鼻子,雙手抵在他的胸前欲將他推開。

  「不能跟我的理由?」他不讓,大掌牢牢扣住她的腰肢,非要她給個讓他死心的答案。

  「蘭析,我知道你在這,給我出來!」左斷怨恨的吼聲已經近抵他們棲宿的客棧樓下。

  「左斷到了。。蘭析的眼陣仍是固定在她刷成雪白的容顏上。

  「你快走!」斂影急惶地推著他不動如山的胸膛,但他無動於衷,她又忙著去扳開他放在她腰際的大掌。

  「我還沒聽見你的回答。」他的聲音像是迴盪的囈語,追索癡纏著她。

  「我……」

  「蘭析,出來!」左斷在樓下的怒吼震得樓上的窗欞都隱隱震動。

  斂影被嚇得膽戰心驚,他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左斷隨時都有可能衝上樓來。

  「答案。」蘭析仍在等待,無視於已經逼近的左斷,定定地站在她面前動也不動。

  「大人,找到無常君了!」樓下傳來振奮的通報,情勢轉瞬間變得危急。

  「備劍!皇上有旨,無字輩者,死活不論!」

  「答案。」蘭析低首以額靠著她的額,甘冒風險地等待她未說出口的答案。

  斂影無法再接受這種催人命的試煉,也無法抵抗他渾身散發出來的熱意,不再去分錯與對,只想讓他脫離險境。此時她的腦海裡又浮現熟悉的畫面,他正挽弓射月,而那支飛脫似流星的箭直直朝她飛來,不知在何時就將會射中她。

  何時會射中她?在未來嗎?

  眼前她沒有時間再考慮,只好背水與未來的命運一博。

  「我跟你走。」她咬著下唇,無可奈何地點頭同意。

  蘭析終於露出得逞的微笑。

  燭影搖紅、臘香裊裊,巨幅的紗簾被西風吹得澎澎作響,翻飛的紗廉遮蔽了水榭樓窗外的秋夜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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