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她以為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能夠去背負,可是只要一扯上段凌波,她就變得 不知該何去何從、無法自處。原本那個無段凌波存在的世界已經離她很遠了,而她堅強 的心,也己片片凋落,無論再怎麼拼湊,也拼湊不回原來的自己,她成了一個自己完全 不熟識的女人。
段凌波就好似在她的身上繫上了密密的絲線,他的一舉一動,都會牽扯著她。她在 不知不覺中變了、懂了,而後苦澀便漸漸地侵入她的孤獨之中,無奈也漸漸地滲進她的 身體,在她身上的每一處蔓延。
她明明知道自己正逐漸地沉淪,可是她卻不願掙扎.只想沉醉在東風裡,留戀在段 凌波給她的春天裡,但那劃破她夢境的冷酷事實,又讓她不得不醒來面對人世的生生死 死;如果這只是一場夢,她情願不要醒,不要又醒來面對那些恩怨是非。
落花在水面上輕輕慢游、緩緩飄蕩,像極了她那顆動盪不安的心。
雲掠空交給她的短刃依舊擱躺在她的掌心裡,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到底她該 怎麼做,才能讓段
凌波活下去,也讓貪戀著段凌波的她活下去。
寧靜的花院裡突然傳來數聲細響,似印循音看去,就著朦朧的月光和遠處的燈火, 數名身著黑衣幾乎要和夜色融成一色的人,正攀躍過高牆、自樹梢翻躍而下。
似印警覺地握緊手心的短刃,但在那些人逐漸朝她靠近時,她在他們漆黑的衣棠上 看見了那屬於司馬相國的標記。她已經遺忘很久的司馬相國交代,在她耳邊依稀響起, 讓她瞬間明瞭這些人是為誰而來——他們是為了她這個不但遲遲沒去偷取名冊,還反叛 相國的她而來。
看著那些人提著亮晃晃的白刀直朝她而來,似印低首看了手中的短刃一會兒,又將 它收進衣袖裡,不走也不動,也不高聲呼喊或是覓路逃生。
生命無常,她本來就是只吐盡了情絲就該灰飛煙滅的春蠶,她若是死了,段凌波也 就不必因為她的生死而被她牽連,她也不需再傷愁地為了他們兩人的未來而苦惱,不需 去想她到底該怎麼做,她只要將一切都交給眼前的這些人就好了,由他們來決定她的命 運。
但在她的心中仍是有著一個遺憾、她還沒有親口告訴段凌波那句藏在她心底很久的 話,她還來不及看著他的雙眼,靜聽他的回答。但突如其來的命運卻沒有留給她一個機 會,也許,她永遠都只能將那句話藏在心中。
刀刃在風聲中吟嘯著,似印閉上眼細細聆聽,聽著那引領著她的聲音愈來愈近,她 微揚頸項,等著那份結束的冷意到來。
強勁得似是咆哮聲的劍鳴穿越過她的肩頭,在她的的面前重重擊響,宛如金石交錯 的聲音,似印睜開眼眸,怔愕地看著一柄光芒追逐著月光的銀白長劍。在那群黑衣人中 騰空飛舞著。
伏議劍?似印掩著唇,看著那個執劍的段凌波,每一劍都快、狠、勇地朝來者劈殺 正面交鋒。
在她的眼中,她看見了一個完全不熟識的人。此時此刻手荷伏議劍的段凌波,就像 頭飛馳好勇的雄獅,他那長長的發,順著他的每一個旋身、矯捷的閃躍在空中飛揚,不 過片刻,來者們便全數在他面前倒下,微腥的血味淡淡地低進杏花的香氣裡。
執著猶沾著血的伏義劍,段凌波猛然回過頭來,迎向她的眼神裡有著忍抑不住的暴 怒,令似印忍不住泛過一身冷顫。
他揚聲朝屋內一吼,「柳仲!」
「大人……」早已聽見伏議劍咆吼聲的柳仲,與桃孟、杏季早已趕來。
「看著辦!」他伸手指向那些橫躺在花院裡的人,而後收劍回稱,大步大步地直朝 怔在原地的似印走來。
「凌波?」似印怔在他臉上的怒意裡,下意識地想退身離開他,但他卻一把捉回她 ,兩手緊握住她的眉頭。
「為什麼不閃也不躲?」段凌波又怒又氣地用力搖晃著她,「為什麼你會有這種視 死如歸的表情?」
她就只是站在原地打算任人宰割?為何她連呼救的聲音也不發出?要不是他及時趕 到,她早就被那些人給殺了。
他看見了?似印萬萬沒想到會讓他撞見那情景,但他那阻斷了她希望的舉動,更令 她心如撕絞。因為他的挽救,讓她希望他活著的願望變成了泡影。
段凌波怒火如焚地看進她的眼底,「你想死?」
似印偏過芳頰,不去看他眼底的怒,無法在他的這種眼神下撒謊。
「休想。」看穿了她的段凌波將她緊按在懷裡,忿忿地在她耳際低吼,「你休想! 」
「放開我……」似印掙扎地想離開他,因為她知道,只要這樣棲進他的懷抱,她所 有的勇氣便會流失無蹤,她只會再度地對他留戀不捨。
拉扯之際,藏在她袖裡的短刀掉落在地,清脆有聲。
段凌波鬆開她,彎身將它抬起,錯愕地看著這柄他還給雲掠空的短刀片刻後,對她 瞇細了眼眸,「這柄刀你是哪來的?」
似印緊握著雙拳不置一詞,他卻抬起她的下領,銳目血刺向她。
「是雲掠空交給你的?」沒想到那小子竟趁著他走後,又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來。
「對。」似印知道自己隱瞞不了什麼,只能閉上眼承認。
「他對你說了什麼?」段凌波一手將那柄短刀扔得遠遠的,緊捉著她的腰肢讓她貼 近他。
「關於你的性命的事。」她幽幽的啟口,酸楚地看著這個因她而走上絕路的男人。
他劍眉怒挑地瞪著她,「為什麼你要收下他的刀?」她想做什麼?她以為用了那柄 刀,就能解決他們之間的一切?
似印咬咽的聲音幾乎被吹散在風中,「我不想讓你為難……」
「你忘了曾答應過我,不要去管過去和未來將會如何嗎?」段凌波聽了心火更盛, 為這個應允了他卻又反諾的女人怒火中燒。
她用力扯開他,「事關你的性命,我不能不管!」
他們都是走上絕路的人,他們兩人,總要有一個人活下去!
「我曾要求你為我犧牲嗎?」再大的事,都有他來背負,他根本就不想讓她知道那 些陰影,因為他想見到的不是那些,他只想看她在他的懷裡漾著美麗的笑顏,他只想讓 她無憂地伴在他的身邊。
「為什麼你不要求?」似印反而難以忍受地顫抖著。「是因為我不夠格嗎?」
「你說什麼?」他怔了怔。
她含著淚問:」是不是因為我只是個你需要的人,而不是你所愛的人,所以我才連 這點資格都沒有?」
段凌波沉定地看了她許久,心神全都僵固在她的淚裡,洶然而來的怒意在他的胸口 裡胡闖亂竄,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
他緊咬著牙「別逗了……」
「凌波?」似印大惑不懈地看著他就快崩潰的面龐。
他突地用力緊握住她的雙臂,大聲地朝她怒吼,「什麼資格不資格的?你以為你在 我心中是處於什麼地位?你以為我不顧性命是為了誰?」
「你弄痛我了……」她忍不住皺眉低哼,卻怎麼也甩不去他緊箍的大掌。
「不必用這種方式來試探我,更不必用這種愚蠢的法子來成全什麼。」他將話一字 字敲打進她的耳裡,」你若真想知道我的心,為何不開口問?」
似印聽明白了他的話意,難以克制地落下淚來。
他們總是這樣,每朝對方前進一步,就因害怕而退後一步,走走停停的,不管走了 多遠,他們還是停留在原地,因為在這個通往愛情的關口,誰也沒有勇氣前進一步,誰 也不敢去觸摸那如泡似影,隨時都可能會消失會令人心碎的愛情。
對這個不知愛情是什麼模樣的男人,她要怎麼開口
問他?他把心藏得那麼遠,她怎麼碰得到?就算她開口問了,他會說真活嗎?
「開口啊!」段凌波在她落淚不語時又不死心地逼著她,「不告訴我,我怎會知道 你想要的是什麼?」
似印的淚水被他搖出眼睫,她艱辛地張開嘴,話卻梗在喉間,怎麼也無法說出來。
他氣急敗壞地抱起她,「既然你說不出口,那我就直接告訴你!」
「你……」似印緊攀著他的頸項,不明所以地看他鐵青著臉色,直朝催墨樓飛奔。
當她被帶回房裡甩至床榻上時,她大抵明瞭他想做什麼了。她試著想脫逃,卻被他 緊壓在身上,眼眉齊對,紛亂的鼻息交錯在他們之間。
段凌波一把拉開自己的衣襟,強硬地將她的掌心按在他的胸坎上,「對我來說,你 不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你就在我的這裡。」
透過她的掌心,陣陣急跳的心音脈動緩緩傳來,像陣曠地裡的野火正隨風焚燒似地 ,逐漸焚燒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