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縣看他都把話說白了,也不再暖曖昧昧地掩飾,乾脆大方地向他坦白,「我相信 你是個聰明人,你該知道怎麼做對大家都好。」
「好。我就三審三讞。」封貞觀的眼眸一轉,冷熱的眸光直落至他的身上,「頭一 宗,我就來審審你這些年來所誤判的冤獄案,以及你方才當庭向朝廷官員行賄之罪。」 』
「你……」知縣萬萬想不到封貞觀居然會把箭頭轉到他的身上來。
封貞觀朝兩旁的衙役揚手,「押下去待審。」
「封貞觀,我是當前之臣不是罪愆之身,你不能這樣對我!」被人架拖著往外走的 知縣猶嚷嚷大叫,不敢相信他居然敢這樣對待朝廷命宮。
「退堂。」他連理都懶得理,驚堂木一敲便定了案。
在封貞觀自椅裡起身,正準備離開這個令他嫌惡的地方時,負責招待他的州道台大 人,誠惶誠恐地叫住這個什麼人都敢審,什麼人都敢得罪的頂頭上司。
「什麼事?」他稍稍回過頭,看州道台的身子抖得如秋風落葉。
州道台拚命抹著額上的冷汗,有幾位朝中同僚想見您……」
他陰森地笑,「我有同僚?」這倒新鮮,不是常有人在他背後說他殺人如麻嗎?朝 中忙著和他撇清關係或躲他躲得遠遠的人,見到他時逃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有人這麼不 要臉和不要性命的敢來找他?
「是……」州道台巍巍顫顫地垂下頭,「司馬相國的人。」
「不見。」
州道台為難地皺眉,「可是他們……」
在州道台的話語未落前,一群隸屬於司馬相國的權臣們已不顧阻攔,大刺刺地直闖 殿內。
「封大人,別來無恙?」帶頭的縣令帶著滔媚的笑意,朝他抱拳以道。
「找我有什麼目的?」封貞觀根本就不想與他們打那虛偽的招呼,又坐回椅內,直 接問著這些衝著他來的人。
縣令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您怎麼這麼說?我們只是……」
「虛偽客套可免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司馬相國的人看我不順眼,老實說,我也覺 得你們看了很礙眼。」封貞觀陰鴦地掃視他們,眼中的冷意直竄。
「滾。」
「慢著,我們想借玉!」也跟著來的武將硬忍下梗在喉中的氣,抬高了手叫住封貞 觀。
「不借。」
「司馬相國命我們務必請您借出飛龍玉。」縣令再度低聲下氣地向他請求,看他能 不能在聽到司馬相國的名號之後把氣焰收斂點。
封貞觀不屑地冷哼,「不借。」
縣令婉言婉語地向他苦苦請求,「司馬相國只是想欣賞把玩您那塊稀世珍玉數日, 封大人,請你不要為難我們這些下人們。」
「叫司馬相國把他的人頭借我幾天,我就把玉借給他幾天。」封貞觀遠比他還要來 得陰險張狂,「我也只是想欣賞把玩一下他那顆很稀罕的人頭,各位同僚,請你們不要 為難我,就成全一下我這小小的心願如何?」
「你……」忍不住一身怒氣的武將,當場差點對他拔劍相向,而一旁的縣令趕忙按 住武將,低聲地在他耳邊勸忍著。
封貞觀竟在唇邊露出囂傲的訕笑,讓一群跟著來的官員們全都緊咬著牙,試著不要 讓肚內的火氣就此爆發。
「那……」縣令再度抬首望向他,困難萬分的低吐,「請您在這兒借我們看一下那 塊名聞遐邇的飛龍玉。」
封貞觀漫不經心地問:「想看?」
縣令重重地點了個頭,「是的,還請封大人務必成全。」既是不能借,那麼只要讓 他們看一眼,這樣往後他們若是想動手行搶,也才不致搶錯了東西。
封貞觀將腰間佩掛的龍吟劍一把擱放在桌案上,「問它。」
「封貞觀,你真以為你的武藝無人能及?「武將這會兒真的被他那一副目中無人的 模樣給惹毛了。
「劍下見真章。」封貞觀淡淡挑釁,「何不來試試?」
「試就試!」武將撩起了衣袖,舉劍就要上前一消心火。
縣令忙扯住他的腳步,「別過去!」
「為什麼?」武將一把奪回自己的手,「這不是奪飛龍玉的大好機會嗎?」
「你難道沒看清楚那把劍是什麼劍?」縣令抖顫著身子,兩眼不停地看著封貞觀桌 案上那柄遠比飛龍玉還要出名的龍吟劍。
「劍?」武將扭頭過去,也不覺得那柄在劍身上似雕了一條青龍的劍有什麼不同。 縣令在他的耳邊低喊著,「那是雲掠空打造的四大神劍之一的龍吟劍!」
「一柄劍有什麼好怕的?」也不過是個鑄劍師所打造的劍罷了,這有什麼好緊張的 ?縣令拚命對他搖首,「你不懂。那柄劍根本就不是什麼好劍,」那是一柄邪劍,它噬 血。」
這些年來,被封貞觀審刑處死的人,人數根本就不及被那柄邪劍噬去的人命來得多 ,而封貞觀本身又是個說正不正、說邪不邪的怪人,他膽敢不奏法諭令就判朝廷命官的 罪,誰曉得他會不會也不請諭令當庭就舉劍奪人命?
「噬血?」武官愣了愣。
封貞觀輕撫著龍吟劍的劍身,淡淡地對他詳解,「意思是我的這把劍,它飲人血為 生。」武官推開了一旁阻攔的縣令,「不過是一把破銅爛鐵,你當它是活的?」說什麼 笑話,鋼鐵鑄成的東西會飲人血?
「如果你們能靠近我一個劍身的距離,我身上的這塊飛龍玉,你們想怎麼看就怎麼 看。」封貞觀將龍吟劍筆直地擱在桌上,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們。
「我就來領教領教!」武將說著就毫不考慮地向前大進三步。
低低的嘯吼聲自封貞觀的桌案上傳出,陣陣寒透至骨子裡的冷意,緩緩地自龍吟劍 周圍四散開來,冷意迅即竄進所有人的四肢百賅,恍惚間,每個人彷彿看見了一條青龍 正在桌案上揚起頭,款擺著青綠的身子與金亮的利爪.昂首朝他們嘶嘶咆哮。
知縣忍不住大大地打了個寒顫、「龍……」「這柄劍……會發出聲音?」武將硬生 生地頓住腳步,不敢置信地揉著雙眼。
封貞觀森涼地淺笑,「這是龍鳴聲。」
「龍……龍鳴?」武將嚥了嚥口水,原本躍躍欲試的腳步霎時顯得沉重不已,反倒 變得有些虛軟。
「它在告訴我,它餓了。」封貞觀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嘶嘶低嘯的劍身,寒目—一掃 視他們,「它說,它要喝熱騰騰的鮮血。」
「下官等告辭!」一聽完他的話,縣個忙拉著所有一起來的同僚倉皇地衝出大殿。
「愚人。」封貞觀冷淡地輕嘲,「比三歲小孩都好騙。」
殿堂上,除了一大票被嚇跑的司馬相國的人外,所有留在堂內走不開的人。個個都 木青著一張臉,瞪大了眼直看著那柄比妖魅更邪異的龍吟劍。
「道台大人。」封貞觀以劍尖輕敲著桌面,讓那個也被嚇壞的州道台回過神來。
「什……什麼事?」州道台怯怯地應著,膽戰心驚地步向他的面前。封貞觀轉了轉 眼眸,「明日我要離開這裡,今晚,你就在這兒為我設個酒宴,這些拜帖上的人名,就 是我今晚宴請的名單。」
「您……不是說不見任何人嗎?」來了這裡數天,任何要拜訪的人都被他給踢出門 外,怎麼在他要走的這個節骨眼上,他反而要設宴?
「叫這些想見我的人今晚全都來這兒見我。」封貞觀隨意拿起其中一張拜帖,眼眸 森幽幽地,「要是有一個敢不到,我會將他們的底細全都翻出來審,到時他們就最好祈 禱不要讓我捉到把柄。」
「是…」
「想見我?」他伸手彈了彈那張拜帖,臉上更是露出了一抹讓人看不透的笑意「這 麼多年了,他們還弄不清楚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州道台忙不迭地讚頌,「封大人清如水、廉如鏡,乃是當朝棟樑、國之支柱……」
「別急著捧我。」封貞觀懶懶地撥了他一盆冷水,「你可知道,犯罪者落到我手中 會有何下場?」
「不知封大人將會對犯罪者……』州道台突然想到自己好像也在無意中犯了這個朝 中大吏的忌諱。
「不枉不縱。」他若無其事地握緊手中的龍吟劍,在嘶嘶龍嘯聲中極為緩慢地開口 ,「只要落到我手中,不但不會有什麼三審三讞,更不會有一審定欽,我會在我走之前 就叫他們全都人頭落地。今晚,就叫他們將他們的腦袋給我好好捧牢。」
——————這是場鴻門宴。
燈火下,香煙裊裊上升,該來的人、不該來的人,此刻皆羅列靜坐在宴殿兩旁。桌 几上,美酒佳餚在燦燦燃燒的琉璃燈影中,孤零零地靜-著無人動著,殿前舞者翩翩恣 舞、勁汗淋漓,但席間的賓客們卻都無心觀看。
酒已冷、菜已涼,不可思議的寒意迴盪在空氣中,但怎麼也比不上受邀而來的人們 心中的恐懼,陣陣寒冷籠罩著大殿的每一處,也盤旋在他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