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還是瞞著你,騙了你……
第七章
「大哥!等等我,大哥!」唐青衣揮動馬鞭驅策坐騎,趕上前方飛奔遠去的背影。
好不容易,終於並駕齊驅。「大哥,既已掌握婉兒行蹤,您又何必親自出馬,這點小事交給手下人便成,您——」
「閉嘴!」駕!唐堯雙腿一緊,胯下馬兒加速向前不停狂奔。
「大哥!」真不明白,為什麼原本以逸待勞,靜觀武林動盪看好戲的大哥突然決定親身追上婉兒他們。
得到婉兒被帶出江州的消息便見他神色有異,之後得知潛入唐門的人是索命閻羅冷焰時,神態更是詭異。
不出半晌,便驅騎向江南疾奔。
是何緣故?唐青衣乘隙注意兄長神情,揣測此刻他內心作何想法。傲視江湖的大哥,唐門的當家,為何在聽見這兩椿消息就變了臉色?這疑問在他跟來的一路上一直懸巖在心。
「大哥!」突然想起一事,唐青衣快馬疾馳對著迎面不止的逆風急叫。「我們倉皇追來又不知他們出了江州後往哪裡走,接下來要怎麼……」
「杭州。」該死!他竟忘了那個人。哼,那個人竟然能壓住閻羅令的毒性!
「您怎麼知道?」
「再多話就回去。」不再理會堅持跟著上路又 嗦的胞弟,唐堯含怨的心此刻像被某種無法明言的急迫追趕。
唐青衣只好安分的閉上嘴,事實上他也無法再開口,光是策馬追上兄長已讓他吃足苦頭,看來,對於駕御之術他也沒有兄長來得精。
幾乎是每一件事,他永遠落在兄長後頭,永遠是第二順位;而他,似乎也甘之如飴,習慣當第二。
其實,若要他為首也難啊!像他那樣不羈的性情,怎麼擔當主導唐門的大任?
這個二當家的位置,他坐得愉快自在,不管事,又是在一人之下眾萬門人之上,何樂而不為。
只是自從婉兒被帶離唐門,大哥便像失去什麼似的,起先還是一如往常,隨著派去的人一一鍛羽,不是被冷焰索命便是教他自己一時動氣奪了性命,一次、兩次、三次,到最後終於動了脾氣。
明明口頭上對婉兒極盡輕蔑之能事,一副可有可無的模樣,可骨子裡提及婉兒時,他口氣中隱含的不安與憤怒卻是這麼真實。
「大哥,有件事小弟不明白。」
「閉嘴!」心急趕路的唐堯根本不想聽。
「您對婉兒究竟是何想法?」
唐堯倏地扯住韁繩,快馬立時頓下。
「啊!」唐青衣來不及煞住馬韁,衝到前面好一段距離,趕緊折回來。「大哥,您要停也好歹說一聲再……」
「你剛說了什麼?」
「小弟說的是您要停——」
「不是這一句。」什麼時候這胞弟開始跟人打起啞謎?唐堯瞇起一雙眼,審視一臉茫然的唐青衣。「你問了什麼?」「大哥。」唐青衣咽嚥口水,想說「沒什麼」,又迫於兄長壓迫,只好開口:「小弟剛問您對婉兒是何想法。」他是不是問錯了?
「是何想法?哈哈哈……」唐堯突然像發瘋似的仰天狂笑。
「大、大哥?」
狂笑乍止,唐堯冷凝的臉色讓唐青衣感到陌生。他從未見過兄長這樣的神情,彷彿痛苦,又似乎十分享受這種痛苦。
太奇怪了。
「她是藥人,是毒人,是我唐堯一生的心血!為我所有,屬於我,只屬於我唐堯一個人!」話竟,唐堯揚鞭策馬狂奔。
留在原地的唐青衣,怎麼也無法說服自己相信眼前逐漸遠去的是自己親大哥。
是我唐堯一生的心血!為我所有,屬於我,只屬於我唐堯一個人!
這話的意思是——
「大哥,等我!」唐青衣抽鞭加快坐騎奔馳速度。
無論如何,他必須趕上。
眼看杭州城牆愈來愈清晰可見,冷焰繃至最高的警戒心終於鬆了些,執韁的手隨著稍微鬆懈的心神微放,不再那麼急著趕路。
他的安心,在簾後的唐婉兒也感覺得到。
「為什麼突然慢了下來?」
她話已說得日漸流利,全拜先前冷焰心不甘、情不願的教導所賜,雖然之後的日子並非那麼不甘願,然而唐婉兒想盡快與他像常人交談的強烈念頭,也是功臣之一。
「快到了。」
「到哪兒?」
她一問,冷焰才想起自己一直迴避告訴她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一時想不到借口,於是沉默。
「你要帶我到哪裡?」
「朋友住處。」
朋友?「你有朋友?」簾後的聲音像是非常驚訝。同時似乎驚覺自己的語調,趕緊解釋:「我以為你獨來獨往,若不是因為我斷不會與人交往,所以……」
「過去我的確獨來獨往。」冷焰向後壓著隔開兩人的布簾,讓聲音能更清楚傳進她耳裡。「但闖蕩江湖多年,三五朋友也是有的,不必大驚小怪。」
「你的朋友……」簾後傳出似羨慕又好奇的疑問:「幾個人?是什麼樣的人?對你好嗎?」
冷焰哼哼笑了幾聲。
「怎麼了?」
「有的好,有的不好。」
「怎麼說?」
「朋友有兩種,能幫你助你的是益友;惱你、氣你、惹麻煩的是損友。」
這樣啊……「那我就是損友了。」失落從簾後認真地傳了出來。
冷焰只手向後伸進布簾,準確握住臨近的小手。他知道她從不坐離自己太遠,總是倚在簾邊乘隙偷看外頭。「你不是朋友,是我心愛的女人。」
「呃。」他又來了。露骨坦白的話再度讓唐婉兒羞於回應。
誰想得到,褪下冷淡外衣的冷焰,骨子裡的真性情竟如焰火。
果真人如其名,是包裹在寒冷冰山中的焰火。
而這,只有唐婉兒有幸窺知。
羞澀的沉默久得不像平日愛說話的唐婉兒,冷焰啟口問:「怎麼了?」
「是不是應該找個隱密的地方把我放下來?你要去見朋友,總不好帶我去吧?還是我就在馬車裡等你?」按捺住對他口中益友、損友的好奇,唐婉兒認為這法子不錯。「我就在馬車裡等你。」
「為什麼?」這時候的冷焰突然變笨,是真的笨還是存心故意,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聲音怪怪的。唐婉兒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好像聽見他生氣時才會刻意壓低的語調。
「你知道的。」簾後,聲音有說不盡的落寞。
「我不知道。」
冷焰停下馬車掀開布簾,就見唐婉兒嚇得叫出聲的同時,屈身將螓首藏於雙臂之後。
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其他人聲,小臉偷偷抬起,見沒旁人經過,才鬆了口氣放下雙臂,抬眼。
一連串的動作全看進冷焰眼裡。
瞧見他表情的唐婉兒在心裡哀歎。她沒聽錯,他果然生氣了。
她直覺便想伸手抹去他眉間皺起的波瀾,還沒觸及便教他收進掌心。
一雙眼—直勾勾的瞅著她,飽含責怪之意。
「為什麼要我找個隱密的地方把你放下?為什麼要在馬車裡等我?」
他的問話讓她的心彷彿被鞭打般泛疼。「你明明知道。」一直逃避的問題是個誰也躲不掉的事實,何必不承認。「我不知道!」
唉!只要一提及這問題,他就生氣,自己就會歎氣。
「我不想嚇壞你的朋友。聽你談及他們的口氣,我知道你很重視他們,要是他們被我這模樣嚇到,壞了你們之間的交情,我會很難過的。」不想給他添麻煩,這樣的想法幾乎成了她惟一的信念。
她能為他做的也只有這一樣了,欠他太多、太多,多到下輩子是否能還清都不知道,唉。
「你不要不把自己當人看。」他點出事實,也點出唐婉兒始終揮之不去的心結,直接命中,不留餘地。
她一直把自己當妖怪看待,一路上他忍耐已久,進了杭州,再怎麼樣她都會見到鳳驍陽,甚至更多人,若再不化去她的心結,她永遠不會把自己當人看。
「我不是普通人。」這話早說習慣了,可是每當要在他面前提起,仍然會覺得心痛,會感到一絲對自己的憎恨,無法消除,它是如此的根深蒂固。「普通人不會是這模樣。」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唐婉兒咧嘴漾出迷人的滿足笑靨,偎進再熟悉不過的胸膛,依然溫熱舒適。「就因為你不在乎,我才要替你在乎。雖然不知道什麼是朋友,但是有人讓你想登門拜訪就表示你很重視他們,我當然要跟你一樣重視嘍,要是他們在乎怎麼辦?所以,我留在馬車上等你,總不能去嚇人家吧?」心酸酸的。可這是最好的方法。
「你……」
「我啊,只要有你在身邊就很滿足、很開心了。」知道他接下去可能要說什麼,唐婉兒趕緊開口打斷。
「他們不會在意。」
「是不敢還是不會?」
話說得流利之後的唐婉兒日漸難纏,這一問,讓冷焰覺得棘手難解。
他知道婉兒的模樣是與常人不同,但是在他眼裡並非那麼重要;她的存在活絡他的心,即便是現在紊亂氣息忽而又像出柙猛虎亂竄,他仍願意咬唇強忍,同時驅起另一道內息壓制入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