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控訴猶如巨石,轟的一聲在兩人之間砸出一條裂縫,在原本已有芥蒂的縫隙中造成大得難以修補的傷痕。
沉默,已成他們之間唯一的語言。
第九章
久久之後,南宮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和他有什麼不同……」她還要傷她幾次才夠?「你認為我和他沒什麼兩樣?」
「我……」驚覺自己情急之下說錯話,陰奪魂愧疚地瞧著他受傷的表情。
她為什麼老是在他面前口無遮攔,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完全不顧及他的感受呢?萬般的後悔都無法彌補眼前的事實。
「呵呵,呵……」
「南宮先生……」
「如果要說抱歉我會告訴你那沒有用。」笑完之後,南宮適抬起頭,再度面對她的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孔,他已成功地將自己受傷的痛苦與不被信任的難受隱藏在背後。
「我……」相較於南宮適的一步步逼近,她不自覺地一步步後退。「你還要傷我幾次才甘心?」南宮適氣息平穩得像在問別人的事情一樣,他只是疑惑——「我對你做了什麼事,讓你將我和卡特放在同一條線上?」
「沒有……」
「我曾摸黑探進你房裡侵襲你讓你不安?還是曾經對你施暴、逼迫你做你不願意的事?」
「沒有……」
「還是我讓你失去自由,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
「沒……」
「都沒有?」南宮適佯裝一臉訝異強撐起笑容,「那麼,請問陰小姐,我南宮適何德何能被你拿來跟那個男人相提並論?」
她無言,淚已背離她的眼眸滑落下來,不是因為害怕他懾人的氣勢才哭,而是為他被她魯莽的言行傷害而落下後悔自責的熱淚。
南宮適伸手以食指接下第一顆淚珠,無感於指上的溫熱,冷淡的語氣擺明對她哭泣的模樣無動於衷。「女人真是得天獨厚是吧,尤其是像你這種擁有姣好外貌的女人,只要落淚,隨便哪個男人都會為你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只要落淚,哪怕做的再壞、再惡毒,都不會有人怪罪,當女人真好,不是嗎?」
不……她搖頭,哽咽的聲音讓她無法說出任何後悔的詞彙,她感覺得到自己傷得有多深!
「我也該為你犧牲生命、口吐鮮血,用最後一口氣、以顫抖的聲音向你表明心意,然後一命嗚呼死去,你才會相信我沒有騙你?」
不,不是這樣!頻頻搖頭,卻怎麼也無法開口安撫被她所傷的他,只讓眼淚愈掉愈凶、愈落愈多。
「這樣還不夠?那我還要怎麼做才能符合你的標準?你教教我,告訴我怎麼做才能讓你知道我只是單純想保護你,不想讓你擔心任何事,面對你不想面對的過去?」
「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心裡近似悲嗚的聲音無力的借由唇舌發出,但這更無法讓他明白,她只能退至牆角以淚眼看他自嘲自殘的模樣。
「除了潼恩,你對任何人都一律殘忍,就連我也難逃被你殘酷以待的命運,呼——」他呼了口氣,故作輕鬆有禮的模樣詢問道:「這種時候我是該學你一樣認命,還是該揮揮衣袖,少沾惹你為妙?」
只見她一張悔恨交加的臉刷上一層慘白,發顫的唇急著開口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不是這樣的!我並不想傷害你……吶喊的聲音只能在心裡迴盪,怎麼也無法明白傳達出來。她猶疑不定的模樣看在南宮適心裡又是一副萬般為難的表情。
「很為難吧?該怎麼拒絕一個無聊男子愚蠢的呵護,這問題想必讓你為難許久了是不?」
不!我沒有!聲音……她的聲音哽在喉嚨出不來啊!
「你——」雙手拍上她螓首兩側的牆壁,將她牢牢定在牆壁與自己之間,直視她淚流不止的雙眼,他竟心如死灰地感覺不到一絲心疼,呵,真慘,面對能引燃他情緒、不由自主變換他情緒的女子竟能心如死水、麻木無動於衷!「傷一個人傷到這個程度也該夠了吧,嗯?」
不是的……刷白的臉左右輕搖,她不是故意傷他,絕不是!
「還不夠?」呵,是他南宮適昔日作惡多端才惹來這場情劫是嗎?「敢問還要到什麼地步你才滿意?」
「我……不是故……意……」
壓迫感十足的身影不待她說完一句話便退開,拒絕聽她辯解的意味明顯可見。
「放心,即便如此,我也會遵守約定幫你解決這件事。我的承諾和你我之間的衝突無關,我不會食言。」他轉身拿起收拾好的皮袋離開房間。
「南宮——」
「去收拾行李,我在樓下等你。」
一度嘗試辯解的聲音徹底被他打斷否決。
一切當真無法挽回了嗎?
異常潔白的密室中,一身潔白休閒服在身的卡特背對著前來回報的下屬,不讓任何人看清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南宮適要你回來傳這些話?」
「是的,主人。」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什麼話要說?「沒有了,主人……」
「是嗎?」卡特轉過身,同時一記銀彈正擊中前來回報的下屬胸膛。「既然沒有遺言交代,你可以死得瞑目一點。」
「主人……」怎麼會……
無情的雙眼在看見下屬錯愕的神情仍然未變,只有見到鮮紅的血在潔白賽雪的地板擴散成一片時他皺了眉頭。
「準備另一個房間。」
「是,主人。」隨侍身側的下屬無視於同僚的死,表情木然地退下,完成主人的新命令。
「不想事情這麼簡單便結束嗎……呵呵呵、哈哈哈……」有意思!黑街的人還真懂得挑釁的技巧呵!
叩叩!張狂的笑聲終止在門外來者的敲門聲中。
「進來。」
「主人,意大利傳來消息說……」
「說什麼?」卡特沒多少耐心可以用,被屬下打斷思緒已令他不悅至極。
「本部已被炸毀,內部私藏的毒品也付之一炬,損失慘重。」
「喔。」八成是黑街炎狼所為,呵呵,事情果然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
「主人」為什麼主人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無法揣測主人心思的下屬納悶在心頭,不明白為何本部已毀主人還無動於衷。
「無妨,乘機會將本部遷離意大利本島未嘗不可。」
「主人?」
「通知下去,以離島為據點分散所有人力,等我回去再說。」
「屬下以為應先處理組織內部事務再來——」
「你懂什麼,本部被毀是黑街所為,難道你還不懂?」
「是……」被主人一喝,身為下屬的男人顫了顫,連忙退下。
「奪魂啊奪魂,讓兩國的黑道勢力因你而起戰火——呵呵,你這一生也活得夠光彩了。」
所以也該死得瞑目才是!
她知道自己正日漸消瘦,也知道自己整日鬱鬱寡歡,更知道自己再這麼下去,連站起來走路都有問題,也明白再不振作絕對會加重保護她的人的負擔——她知道一切一切,但她就是無法讓自己重新振作起來,什麼時候情感凌駕於理智之上,讓她像個無主遊魂她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對於傷害南宮適一事除了自責,其他什麼也做不了。
第幾天了?連掐指算日子的力氣都沒有,她很詫異自己怎麼能天天走進溫室,從早晨坐到黃昏,再走回暫時借住的房間。
「第三天了,適。」站在溫室門外的南宮慶看向一旁同樣心急如焚卻裝作無所謂的兒子。「應該夠了。」
「她會這樣不是因為我。」
「是嗎?」南宮慶頗為質疑,他們兩個人剛剛到他這兒借住時,他看見紅著眼眶跟在兒子後頭的淚人兒是假的嗎?「女人是用來疼的。」
「我已經仁至義盡。」他被傷得還不夠嗎?別過臉,倔強的脾性硬是不肯承認自己對她的心疼。
「感情的事能用『仁至義盡』來說嗎?」南宮慶拍拍兒子的肩,勸道:「受傷是在所難免,但你是否該轉個角度想想,她不輕易相信任何人的個性和你一模一樣不是嗎?而這樣的脾性也是因你而起,她會身陷危險也是因為那個東西造成的——這樣想來,你的傷是不是就輕了些,就不足為道了呢?」
「這不是重點。」迴避父親似有所悟的視線,南宮適顯得有些困窘。
「如果這都不是重點,那我更不知道你為何對她不理不睬了。」他是明眼人,怎麼會看不出兒子是拉不下臉接近她。「這種情況再繼續下去,用不著那名叫卡特的男人來抓她,下一站就是醫院了。」他提醒道:「如果再晚一點,醫院也沒用處了。」
「我……」
南宮慶出手推他一把。「如果她沒命了,你要保護誰?又怎麼履行承諾?別讓人說黑街淨出背信之人。」
好說歹說了老半天,南宮適終於勉為其難地走進溫室,站在陰奪魂身後,靜靜等她回神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但是,神遊的陰奪魂似乎沒有回魂的打算,他等了好半晌卻不見她有何反應,彷彿變成僵化無生氣的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