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想法任何人都知道是一種自我欺騙的方式,他也不例外,為了不讓自己被擔心給逼瘋,他強迫自己壓下滿心的不確定與恐慌去對付潼恩丟下的阿道夫·菲佛,之後又因為同樣的理由,他決定回台灣找出失去當年記憶的原因。
一番調查之後,才知道在他踏入黑街前曾經被某位黑道大哥看中買去收作義子,卻在四年後的一場地盤搶奪戰中,頭部遭受重創而逃入黑街,就此失去進黑街前的記憶。想再回頭找當年販賣人口的販子,無奈事隔十五年,再也找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知道自己的確是因為人口販賣的交易而流落至台灣。
這麼一來,失落的記憶大抵算是補上,補足的同時對背信於控恩的罪惡感也變得更加沉重,雖說事出有因,但他無法不怪自己為何不早點去找她,只顧自己的生活、不肯花些心力去找她。
她真的就這樣消失,無論他如何探尋,都探尋不到她的消息了嗎?
消失得如此徹底,不就等於在告訴他她很他恨得徹底嗎?
恨……再一次,柏仲被這個字眼傷害,儘管他要求的是她的恨,然而這世上有哪個人樂於見到所愛的人如此憎恨著自己?
「那是誰家的孩子啊?怎麼會跑來這兒?」低聲交接不斷的私語由會場一角慢慢滲透到柏仲所站的角落。
柏仲只顧著閉眼回想與演恩相處的記憶,安慰自己空虛寂寞的心,對四周的交談聲充耳不聞,更沒有看見服務生領著一名約十三歲的金髮少年朝他而來。
「先生?」服務生來到他面前有禮地輕喚。
柏仲張開眼,看見與他同樣擁有一雙碧眼和一頭金髮的少年,健康的臉龐擁有俊美的輪廓,介於稚氣與成熟之間,可以想見將來的魅力
少年的雙手珍惜地抱著一個白瓷般的小娃娃,若不是他看見小娃娃輕微的呼吸,他會以為這真只是一尊瓷娃娃。
「有事?」柏件挑起眉詢問前夾的服務生。
「希望您小心一點,別再讓孩子走丟了。」
孩子?「我沒有小孩。」
「先生,這孩子長得這麼像您,任誰都看得出來你們是父子啊,」
像他?相仲鎖緊眉頭看著服務生走遠後,才拉回視線到面前抱著小娃娃的少年身上。像他嗎?相仲仔細看了會,從他身上的確可以找出與自己相似的地方。
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大的孩子,「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少年輕拍娃娃的臉頰直到她甦醒。「重要的是她是誰。
「什麼意思?」柏件不解地看向小嬰兒,待嬰孩咕味地將圓溜溜的大跟張開後,他錯愕地膛起綠眸。
娃娃圓溜的大眼擁有世上罕見的特殊,左眼碧綠。右眼燦金,這到底是——
「席拉才八個月大,按她出生的時間推算,你應該知道她是誰。」少年用與自己年齡完全不符的成熟語調說出關鍵性的話。
但柏仲早在看見嬰孩的雙瞳後,便將全副心力放在孩子的母親身上,無暇顧及其他。「潼恩人在哪裡?」
少年凝起淡金色的眉,不悅地瞇眼看進他的緊張,擺明對於相件輕忽他手中小寶寶的態度非常不滿。「你只在乎潼恩,不關心席拉?」
柏仲無視他的憤怒,一心只想見到潼恩。「告訴我他人在哪兒?」
少年刻意抱高席拉。「這是你的女兒,而你決定忽視她?」面對柏件的緊迫,他似乎只在意手中嬰孩是否受人注目,是否有人關心。
「聽著——」兩雙綠眸相對,彼此各有執著,也同樣的凝重嚴肅。「我一定要見到控恩,除非見到她安好,否則我無暇顧及別的。
「潼恩比席拉重要?」
柏仲沒有回答,兩眼眨也不眨地盯著他手中名喚席拉的女嬰,尋找和他、和潼恩的相似之處——他並非懷疑,只是想找到她和潼恩相似的地方,以暫緩自己控制不住、快要爆發的思念。
那雙特殊的眼,有一隻來自於她,另一隻源於自己……
「回答我,潼恩與席拉相比,孰輕孰重?」
拗不過少年的執著,柏仲不假思索地道出事實,
「潼恩。」
「該死!』少年冷冷丟下這句話,轉身頭也不回地打算離去。
「慢著!」柏仲握住他一邊肩膀。「潼恩在哪裡?」
「自己去找。」兩個應該稱作大人的傢伙竟對自己親生的女兒如此輕忽,他不該天真地以為席拉的父親和潼恩不一樣。「你和潼恩不配做席拉的父母。」
「你——」正要出口的話在瞬間被巨響後而起的黑暗打斷,熟悉的手法只證明一件事——潘朵拉的復出。
「潼恩!』柏仲朝槍聲與尖叫聲齊出的方向奔去,將少年和女兒丟在原地。
少年的綠瞳在黑暗中仍然可以隱約看見懷中的席拉,他握住席拉伸在空氣中抓握的小手,低頭在溫暖的手背上印下一吻後,將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心臟位置。
「無妨,他們不要你,我要! 他立誓道:「這一輩子只要你。」
「咯咯。」這是席拉的回答。
睽違一年多,他以為她真的退出殺手界,卻沒想到還會再親眼看她毫不留情地取人性命。
這是宿命嗎?要他不斷看她投身殺戮,將自己浸在血腥當中?相仲邊跑邊心痛地想。難道她真的殺得興起,無法退出血腥的世界?
黑暗中,如貓似的燦金雙瞳巡視可以最快離開的路線,迅捷地繞過亂成一團的眾人朝會場後門奔去。正當黑色的身影順利退到後門,、一記抓握牢牢摀住纖細的手腕,引發下一波迴旋踢的攻勢。
柏仲硬接下猛烈的一踢,更加確信自己抓的人沒錯。「潼恩,是我。」
「放開!」金眸閃過錯綜複雜的情緒,最後歸於冷靜。
「為什麼不告而別?」
「再不放開——」扣扳機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我就殺了你。」
「這一年多你之所以沒有消息是為了生孩子?」提起這事相件的怒氣不亞於她。「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盡孕?」
潼恩愣了愣。「你見過她?」不該讓他知道這件事的。那個多事的小鬼。
「她的眼睛有一隻是你給的,另一隻是我——」
「住口!」潼恩趁地不注意時凌空踢開他的箝制,一舉跳過欄杆落至地面。「她是我的!」
「她是誰的並不重要。」柏仲隨後跟著跳下,偉岸的黑影籠罩在她身上。「重要的是你屬不屬於我。我只在乎你。」
「我恨你。」昔日的恨意仍舊深刻,痛斥他的一廂情願。
「我說過你有恨我的權利。」長久的等待對他來說已經足夠,當初他以為自己能忍受沒有她的日子,但事實證明——她的離開也將他的心、他的笑一併帶走;沒有心、沒有笑的過日子簡直是酷刑,這種酷刑他足足承受了一年多!「分別一年多,我也想通了某些事。」他說著,在昏暗不明的燈光下揚起不明顯的詭笑。
潼恩感受到有別於過去柏仲所擁有的氣勢,被他無法形容的強勢震用,不由得往後退一步。這段時間改變了許多事——她生了孩子,而他變得陌生,唯一不變的只有總在流逝的時間。
「有沒有興趣知道我想通了什麼?」他緩緩開口問道。與緊張得似拉滿的弓一樣的潼恩相比,他顯然十分怡然自得。
「我沒有興趣。」撂下話,潼恩轉身迅速離去。
就在這一瞬間,粗壯的手臂一舉勾勒住她纖腰,止住她離開的步伐。「很可惜我想讓你知道,非常想。」
「柏仲!」潼恩扭動身體,卻怎麼也掙不出箍住她的鐵臂,寒冰似的表情終於瓦解。「放開我!』
他不但沒有放開,反而箍得更緊。「我想通了。即使讓你恨我,我依然要將你留在身邊——」
「柏仲!』
「也許你會更恨我,但又何妨?」他揚起自嘲且自殘的淡笑,可惜的是,背對他的潼恩看不到他輕笑聲裡那一雙哀傷的綠眸,「反正你早恨我入骨了不是嗎?既然如此,讓你再恨下去也不會嚴重到哪兒去。」
重逢的一瞬間讓他想通了這件事——他敵不過思念的煎熬,也願意不惜犧牲一切,只為解決令人窒息的思念之苦,當然,這其中也包括讓她對自己加深的恨意
無論是強留或不擇手段的逼迫,他只想將她留在自己所能看見的地方,將她放在一觸可及的地方……
他不想再獨自一人任由相思折磨,度過漫長無止境的夜晚。
「你——」想說的話在瞬間被黑暗吞沒,頸背突然的一記疼痛將她拉入黑幕。昏厥在他懷裡。
柏仲輕柔地將她打橫抱起,在她潔瑩的額頭印下一吻,隨後步入黑暗,將兩人劍拔弩張的對峙拉入另一個無法預估的局面。
數小時後,柏仲的人影出現在曾與潼恩單獨相處的別墅,應門的是之前在會場抱著席拉去找他的少年。
「你終於來了,」少年對於他的出現並不怎麼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