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別人在嗎?」視覺突然消失,連帶他平日的警覺性也跟著消失,方才根本察覺不到有第三個人在這個房間裡。
「這……我——」
第三個人的聲音他好像聽過——冷玦思索著這個聲音的主人。
「是李——裴夜?」她的名字對他來說是個新名詞,也是個隨時都能提醒他裴月存在的名字。「是你嗎?」
「是、是我。」裴夜往前站了一步,遲遲不敢再跨向前去接近他。
亞治好心地推了她一把。「跟他好好談談。」說完,將病房留給他們兩個,自己先退出去了。
病房內打從亞治離開後就沒有任何聲響。
裴夜離病床有一尺遠,但也足夠她看清楚冷玦為了救她所受的傷有多嚴重,之前那個叫騰青雲的醫生還說過他會暫時失明,等過一陣子血塊凝固、他的體力回復後才會替他安排手術,取出血塊。
爆炸的情形她依稀還記得一些,最深刻的是當時他突然叫她的化名,撲向她,承受大大小小的石塊落在他身上。
雙眼合上前,她還記得他的血滴落到她臉上,一滴、兩滴……直到由滴落的程度變成流下時,他還不跳開;一直到失去神志之前,她記得最清楚的是他撐住身體不讓石塊砸到她。兩眼直瞪著她看的那一幕,他的眼睛在那時好亮,亮得灼人。
為什麼要救她?當她醒了之後,腦中揮之不去的就是這個問題。她和他除了敵對之外什麼也不是,她死了對他而言不是很好嗎?他為什麼還衝進爆炸現場來救她?
「裴夜。」
冷玦咳了聲,抬起重如千斤的手。現在連動一動手指對他來說都是負擔,每動一次就好像牽動他全身上下的痛覺神經一樣,所謂的痛入心脾,大概就是在說他這種情況吧。
「過來。」
他的聲音連普通人都聽得出他很虛弱。
裴夜幾乎是立刻衝到他床邊,說「沖」在旁人看來可能也只是「走」,但對目前的她來說已經是她最快的速度了。
冷玦並沒有感覺到她已經來到床邊,一隻手仍舉在半空中。她是怕他嗎?他想。怕一個失明的瞎子?
「我……」看著他抬在半空中的手,裴夜不自覺地伸手握住他和他交握,並慢慢地垂放在床榻。「我過來了。」
冷玦朝著聲音來源露出一笑。「我還以為你突然怕起我,不敢過來了。」
他對她笑!?裴夜驚訝突然得到的笑容。他在對她笑!她垂下眼,不敢看向他的臉,發現自己的手還在他的掌心,忙要收回。冷玦卻將她的手緊緊握住,眉心緊皺,表情突然變得很痛苦。
「冷玦!」
「別讓我用力。」他忍住痛,勉強開口。
裴夜只得放棄抽回手的打算。忍不住紅了臉,接收他掌心傳來的溫熱。
這一場爆炸似乎改變了一些事。對冷玦來說也是如此,
「你還好吧?」他還是個口問了。雖然問過騰青雲,但是不從本人嘴裡得知,他就是不安心。
「我很好。」裴夜摸摸自己貼著白色紗布的臉。騰青雲說會留下疤痕,但是無所謂,因為她並不是很在乎這張臉。
「你——」這種話她從來沒說過,對她而言是第一次,所以特別難。「謝謝你。」他救了她,也救了Ron和J。
冷玦呆住了。「你向我道謝?」
不想承認,但她剛才的確是這麼做了。「你不相信就算了,但是我的確是在向你道謝。」她現在的口氣倒像之前和他對峙的時候一樣有精神了。
「看來,騰青雲的醫術不錯,你恢復得很快。」
「啊……」她訝然,他總是能激起她最不想暴露出來的壞脾氣。
「回答我幾個問題。」冷玦開口,明知道自己沒有體力多說話,然而急迫想知道一切的他顧不了這麼多。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裴夜搶在他前頭,怕他拒絕因此趕緊搶白:「回答之後,你所有的問題,不論是什麼,我都會給你答案。」
「行。
「為什麼救我?」
冷玦垂下眼,黑茫茫一片的視界免不了教他心說,但手掌下的一隻手卻輕易地取走他對自己眼睛的注意力,因此心慌並沒有持續很久,反倒是她這個問題讓他鎮靜下來的心緒再次慌亂。
「你說過會回答我。」
遲疑了許久,他才開口:「因為你是裴月的妹妹。」再度抬起眼,雖然看不見,但他還是能準確無誤地對上裴夜的臉。「裴月在十六歲的時候死了,我不希望你和她一樣。」
「是嗎?」裴夜沉下臉,低低應了聲。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湧起一股嫉妒的情緒。
嫉妒誰?她自問。答案呼之欲出卻不敢去掀開謎底,生怕這一份嫉妒會污蔑往生的人。
「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
「嗯。」她說過的話就絕不食言,除非自己先被欺騙,就像凱薩琳對她所做的事一樣。
第九章
「雖然指著別人的鼻子罵不符合我的禮貌原則,但是冷玦,你真的是個大白癡。」一個聲音在裝夜離開他的病房後,隨著開門關門聲傳進來。
這個聲音……「沙穆!?」他沒死!冷玦激動地要起身,霎時又痛得放棄起身的念頭。
「不就是我羅。」沙穆皮皮地笑著走近他的病床,大刺刺地坐在床邊的鐵椅上。「好久不見了,冷玦。」
「的確很久沒見。」冷玦聲音裡夾槍帶棍,有種欲殺他而後快的氣勢,開始懊惱自己為什麼這時傷得這麼重,不能起來打他個半死!
嘿嘿,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冷決心裡在想什麼。「你以為我趁這時候來的目的是什麼,早料到你看到我會有什麼舉動了。」沙穆很怕痛,所以深請「暫避其鋒」這個道理。
「這一陣子你躲在哪裡?」
「受重傷又掉了落海,被一個小女孩給撿了回去,不多說了。怎樣?身體還好吧?看起來跟木乃伊差不多。」
「拜你所賜,除了失明之外就沒什麼了。」
這話裡頭還真是帶刺啊!沙穆覺得自己身上好像被刺了上百個洞似的。「別這樣嘛!我也只是希望你能自己出面處理這件事,總不能老是教別人幫你收拾爛攤子吧,誰知道你這冰人也會動凡心。」
「閉嘴!」冷玦發出惱怒的聲音。「我沒有。」
他是要騙誰啊!沙穆搔搔頭,算了,青雲才提醒他不要激怒冷玦,免得他血壓過高,還是轉個話題保險點。「青雲說等過一陣子血塊凝固,動個手術取出來就行了。」
「那是過一陣子的事。」
「哎喲!人生難免有黑暗的時候嘛是不?」
「要不要也來試試看?」他向來看不慣沙穆遊戲人間的吊兒郎當樣。「嘗嘗所謂黑暗的滋味。」
他才不要!「算是我的錯好嗎?不過我也挨了一槍掉到海裡,差點『香消玉殞』,就當扯平了嘛。」人受傷也就罷了,這顆心也送人了才糟糕,那個一年之約有得他等了。想到這裡,再怎麼高亢的心情也不由得為之一沉。
「你這種人還能香消玉殞哪?」冷玦哼了聲。「只怕是遺臭萬年。」
沙穆抬頭,一臉古怪的盯著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是我的錯覺嗎?冷玦,我怎麼覺得你的話突然變多了?」奇也怪哉,是他聽錯了嗎?
「是嗎?」他不答反問,對他這種無聊的問題不感興趣。
不理他?沒關係,他有的是自娛的方法。「剛剛那個女人好像快哭了的樣子,你是說什麼話傷了人家的心呀?」
「什麼意思?」
「剛剛從你房裡走出去的女孩子啊!怎麼?想否認啊。她眼睛紅紅的耶!」
裴夜?紅著眼睛?
沙穆突然想起。「哦,對了。你挑了李明的地頭,我後來查了一下,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
「不關我的事。」
撇過臉,他閉上眼,滿腦子被剛才沙穆所說的——一紅著眼睛的裴夜的模樣給佔滿。
「你沒興趣啊?」
怎麼會這樣?他死而復生之後竟然還是沒有一個人理他,怎麼這樣!嗚嗚嗚……他好可憐!
「不想死就滾回去。」他向來不是多話的人,和最多嘴的聰噪份子自然不對盤。「聽見沒有!」
「回去就回去。」沙穆嘟著嘴,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出去,嘴裡還不停咕味著有的沒有的。
聽說這個R0n也住進來了,嘿嘿……他去鬧他總成了吧,這一槍一腳之仇可沒那麼簡單就給它算了!呵呵呵——-
「哈瞅!」Ron冷不防打了個噴嚏,全身莫名其妙地顫了一下,這一顫牽動到他打上石膏的左腳,痛得他直呼。
「注意了哦——」J的聲音從隔壁床傳來。他模樣也沒多好,一隻手臂吊在半空中,不過那張嘴沒受傷,還能吐出風涼話:「莫名其妙打噴嚏,表示有人正準備暗算你。」
「閉嘴!」哈——哈瞅!
「我能自己來,你可以出去了。」
「不行,你明明看不見,我來幫你。」
「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