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裴月是意外死亡嗎?」他脫口問,冷不防迎上冷快的怒目以對;儘管如此,他還是照說不誤:「當年那件事來得太突然,我來不及理清一切,這事愈想愈覺得奇怪,你難道沒有感覺?」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裴月的死因並非單純的搶劫殺人。」
冷快聞言,雙手緊緊一捱,旋即放鬆。「你想說的就這些?」
他的反應讓亞治覺得奇怪,他的反應不該這麼冷靜。
「不只這些,我還要問十年前從醫院帶走你的是什麼人?還有,你哪來的錢建這間冰室?」
他不問不代表他沒想過,只是怕提起過去會讓冷玦難過;不過,時間都過去十年了,再痛也不會像當初那般,時間一向是心傷最佳的止痛劑。
「不關你的事。」
「關我的事,冷玦。」亞治扳過他的身體,難得強勢地逼他面對自己。「絕對關我的事,我愛裴月的程度絕對不比你少——」他的話讓冷玦露出驚愕的表情。「同樣的,她的死對我的打擊也不會比你輕!」這就是原因,一個藏在他心裡十年的原因。
「你愛她?」亞治愛裴月?而他卻不知道「為什麼不說?」
亞治澀澀一笑。「裴月選擇你,我還沒來得及說就被封殺出局,還能再說些什麼?所以冷玦——」他鬆開箝製冷玦肩膀的手,望著棺中兩個男人都心繫的女子。「告訴我事實,我不認為你真的一點也不懷疑裴月的死並不單純。」
「我知道不單純,但是無從查起。」十年前的小混混像是從世界上消失了一樣,他要查,卻找不到門路。
「那麼十年前接走你的人是誰?」
「渡邊秀子。」
那個女人——亞治回想著十年前他們倆初次遇見她時的情況。
「建冰室的錢也是她出的吧?」他猜想當年的渡邊秀子早就是渡邊電子的接班人了。
「我已經還給她。」他的回答證實亞治的猜測沒錯。
「那為什麼還和她糾纏不清?」小道消息他雖沒有沙穆精通,但也不至於連這十年間一直持續不停的消息都不清楚,更何況當事者是他的好友。
冷玦一手撫上棺蓋,冷冷一笑:「我是個正常的男人。」男人正常的生理需求無法隨著裴月的死而喪失;換句話說,渡邊秀子的存在只不過是免了他浪費時間去找其他女人發洩罷了。
只憑這句話,亞治便能斷定渡邊秀子在冷玦的心中有著什麼樣的地位,也或許她根本不在他的心裡。
但是對渡邊秀干來說呢?他想著,不期然想起當年她看他們的眼神,那雙堪稱漂亮的眼裡明顯寫滿了驚喜,尤其是在看冷快的時候,不單單只有驚喜,還有……感興趣,如果他沒想錯的話,恐怕在十年前她就對冷玦動心了。
當年的渡邊秀子也有三十歲了吧?亞治不明白的是,她怎麼會對小她十三歲的冷玦動心?像她這樣的女人……
乍時靈光一閃,一種非常不合邏輯而且荒謬的聯想在他腦子裡萌生,會這樣嗎?他自問。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將裴月的死和渡邊秀子對冷玦的喜愛聯想在一起! 像她那種心高氣傲的女強人,會眼見自己心愛的男人心有他屬而不動聲色嗎?為什麼她會在裴月死的當天晚上出現在醫院裡?
「冷玦,你不覺得她當時出現的時間太恰巧?」十年前的疑問如今已呼之欲出,事情逐一的明朗化。
「你以為我沒想過嗎?」
渡邊秀子當然是第一號嫌疑犯,他向來殺人沒有理由,但唯獨裴月的這件事——他不想胡亂殺人,因為裴月生前最討厭打打殺殺,他要為她找出當年事情的真相的同時,也得顧及到她生前平和不愛暴力的性子,他不想她死了以後還得背上一筆血腥。「我只想等找到證據時再下定論。」
「花了十年的時間,你找到了什麼?」亞治的口氣有明顯的責備,似乎在怪冷快花費太久的時間,但是事實上,他是在怪冷玦為什麼瞞著他一個人暗自做著這些工作,明明他們是無話不說的朋友。「要不是我提出來,你真的打算藏在心裡一輩子嗎?」
「我想你不會在意這件事。」
「不在意什麼?裴月的死,還是殺害裴月的真兇?或者是因為這件事而變得陰沉的你?
冷快大錯特錯!他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在意。
「冷快,你未免太不瞭解我了。」
「抱歉。」一句道歉由冷玦口中吐出。
燃起怒火的亞治無奈地歎口氣,「你真是過分,十年來一句道歉的話也沒說過,竟然在我難得要發脾氣的時候才隨口溜出來。你說,我還能發火嗎?」
磨蹭雙臂,他雖然耐得住寒氣,但還是比不上冷玦,微微的寒意穿越毛孔直入心肺。
冷玦出乎意料之外地露出膜違已久的笑容。
「你真是——」
亞治舉起來要指責冷快的手頹然放下,沒轍了,他沒辦法痛斥這個像弟弟又像朋友的男人。
『算了,誰教我脾氣好得令人髮指。」聳聳肩,他只能怪自己向來脾氣就是不慣不火、平和中庸;有時候他會想,當年之所以得不到裴月的青睞,可能就是因為他的風度太好,相較於冷玦的狂放,他顯得不起眼,所以才得不到佳人的欣賞。
「你打算怎麼做?』十年來的疑惑總該讓它有得以理清的一天,亞治想問的是冷玦要如何找到所謂的證據。「你已經花了十年,卻什麼也沒找到。」
冷玦黯淡地垂下目光,還是盯著長眠的裴月不放,但這時李綺夢的表情和聲音竟硬生生打入他腦際!驚恐中他連忙抽回覆在棺蓋的手,退了好大一步。
為什麼在這個時候……
「怎麼了?」冷玦怎麼突然像嚇了一跳似的。
「沒什麼。」按著頭。冷玦謊稱沒事。
亞治眼睛瞟向冰棺,低頭沉思了好一會兒,突兀地問道:「李綺夢真的和裴月長得一模一樣嗎?」
冷玦近來的反常讓他對李綺夢的長相十分感興趣。
「嗯。」冷玦模稜兩可地應了聲。
「這樣我倒有一個方法可以得知渡邊秀子是不是兇手,你要不要試試?」
「什麼方法?」
「就是——」
睡夢中,一陣聲音如訴如泣。來回不停地在她耳邊緣繞不去,讓渡邊秀子感到頭痛欲裂。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在她夢中不斷重複的僅只是這一句沒頭沒尾的問句,環繞著臥房四周,從地板的角落到頂上的天梁,無一不是聲音的來源發聲處—— 「啊——」她恐懼地尖叫出聲,慌忙地急喊:「荒川!荒川!
房門幾乎是立刻被撞開,荒川,政則衣衫不整地衝進她房裡。『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我我…··」
她害怕得支支吾吾,只是用顫抖的雙手緊緊攀住荒川,好像他就是大海裡唯一的浮木一樣。
『小姐?」荒川政則反手環住她,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安撫。「沒事了,沒事了。」
「不!不!
不會沒有事的!絕不會!驚慌失措的心情說什麼也不能平撫。
沉寂了十年的惡夢,為什麼在此刻突然地又向她襲來?不安的情緒依舊,腦子卻開始謹慎地不停思索著。
難道……
「荒川!」
『小姐。」荒川政則鬆手往後退了一步.恭敬地躬身等候下文。
「十年前那件事你確定沒有人發現?」
·『是的,小姐。」
所有相關的人,除了他以外全部都死了。殺人滅口——為了小姐的安全和幸福,他什麼都豁出去了!
「好。
渡邊秀子抬起手拭去額上的冷汗,面容雖帶絲惟淬,卻也遮不住天生的絕美容貌,嬌弱的聲音中帶著慶幸:「那就好。」
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什麼人?李綺夢緊鎖著雙眉,瞪視坐在她面前維持一臉自以為溫和的笑容,卻半天也不吭一聲的男人。
她對他的印象極差,起因是當冷玦一帶他進來她的囚房時,這個男人一雙眼睛便死命地往她身上瞧,一會兒看,一會兒點點頭,好像在打量她有幾斤幾兩重,準備論斤論兩賣一樣。
第二個原因就是他那一朵看似溫和實則只是個偽裝的笑容,他真以為全天下的人都笨得看不見那朵笑容背後的真實嗎?
好像!真的好像!亞治在心中歎道。乍見到她的時候,他真的以為裴月復活了,也難怪冷玦會失常,這麼相像的人怎麼可能不讓他錯亂。
「像得教人驚訝。」他在冷玦耳邊低聲道,這也表示他們的計劃絕對萬無一失。
相較於亞治一千零一號笑容可掬的表情,冷玦同樣也是一千零一號的——冷冰冰。
「兩位相偕來到小女子的牢房中有何指教?」她不知道另外這個男人的身份,也沒有興趣知道,只是冷快帶一個不相干的人到她的牢房來實在詭異,他自己連送個飯給她都表現得心不甘情不願,怎麼可能會帶別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