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對一個快七十歲的老人家來說,扮演一個情緒不定像小孩子般一下哭、一下笑的病人,對這個向來嚴肅慣了的老人家來說是不是太損她顏面?」她問,接續道:「偏偏啊,她道歉的話說不出口,只能用這方式懲罰自己,同時也間接向你們表示歉意,難道你們不能明白她的用心?尤其是你,小蝶兒,其實夏老夫人很喜歡你,否則她不會假戲真作,強迫自己把一個纏著媳婦跟媳婦撒嬌的婆婆角色演得絲絲入扣,這對她老人家說,無疑是把面子拿來自己糟蹋不是嗎?」
莊夢蝶無語,只能緊緊握住夏子翔的手,傳達激動的情緒。
看看手錶,哎呀呀,再不走就不行了。「我要說的都說得差不多,要怎麼做就看你們自己,當初我也跟夏老夫人說好,我設定的結局就是讓夏子翔離開夏園和你共組一個小家庭,過過夫妻生活,而這結局成真與否就在於你們——未來結局可以有無限的預設,但可以走的路只有一條,決定權在你們自己手上,已經與我無關了。」
「你總是把別人的生活攪得一團亂後拔腿就跑。」
莊夢蝶不怕死地怒道:「你就像個愛惹事生非、把別人弄得一團糟的惡魔!」
「我的確不善良呵。」拜——托,這年頭善良值幾個錢啊。呂大姐搖頭歎息。「跟我認識這些年,難道你還不清楚我的為人嗎?真是個傻孩子。」
莊夢蝶傻眼,早知道她臉皮厚,只是厚到這程度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好了,如果還真有怒氣,就發洩在不久後會發生的事上頭吧。」
不久後會發生的事?夏子翔與莊夢蝶不解地望向彼此。
「我是個惡魔不是嗎?」呂大姐打開大門,賊兮兮地為自己鋪好生路。「最近閒來無事去逛了逛街,買到不錯的東西卻沒有人可以分享,所以就拿來送給你們,請笑納呵。」
「你在說什麼?」莊夢蝶開口,突然覺得口有點渴,身子又熱,難受得伸手撫著發燙的喉嚨。「大姐!」
「開始發作了吧。」真的有用哩,呵呵,那個老闆沒騙她。「藥效真快。」
藥?夏子翔甩甩有些不適的腦袋。「什麼藥?」
「哎呀呀——我沒說嗎?最近去情趣商品店遛遛買到不少東西,其中有個叫『春藥』的玩意兒,可是我又沒地方用,剛好你們現在有氣沒地方發,我就想做個順水人情,丟了兩顆在咖啡裡免費送你們,一方面能發洩怒氣,一方面也為咱們大有為的政府增產報國,一石二鳥,多好。」
「大姐你……」
「你這個瘋女人!」夏子翔急吼出口,顧不得什麼家教禮儀。「該死的你!竟敢……」
「是你們給我機會下藥的呵,誰教你們不把我看緊點,任我胡作非為。」這種「殺人沒錯,錯的是賣刀子的人」的邏輯虧她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還笑容可掬地揮手告別慾火漸升的兩人。「子謙小鬼說好今天到我店裡玩,所以兩位請慢慢來呵,告辭。」
「大姐——」
「姓呂的!」
將暴吼丟在門裡,呂大姐哼著小曲離開,掛在唇邊的笑意活脫像只揉亂一團毛線逃得不見蹤影的壞貓。
裸裎在床被下相擁的兩人花了好半晌時間才掙脫激情的漩渦,待氣息平穩些許後,雙雙爆出笑聲。
「瘋狂……」這是他惟一能說出的話,這局面他想一輩子也不可能想到,那個女人一定是瘋子!
「可惡的大姐!」相較於他,背靠在他胸前的莊夢蝶一手捂著緋紅難消的臉,說什麼都不肯轉身面對佔住她半張床的人。
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她不願轉身,只好由他轉,一個翻動讓兩人一左一右的臥姿轉為曖昧的一上一下。
夏子翔扳開她遮臉的手,「我愛你。」
「我也愛你,但是……」
「但是?」帶有轉折意味的詞讓他皺眉。「這是象徵不安定的字眼。」
「我知道,不過我一定要說。」伸手以指滑過凸起的眉峰,莊夢蝶漾開醉人的笑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忙不是嗎?」
「什麼?」拉下她手指放在唇邊細吻的夏子翔恍惚喃問,顯然對於之前的親暱有些意猶未盡。
「還記得你問我的事嗎?」莊夢蝶壓下他蠢蠢欲動的手,嬌聲問。
「什麼?」此刻的夏子翔簡直像只只會重覆「什麼、什麼」的鸚鵡。
「還什麼,難道你要我嫁給你的事只是隨口說說,假的?」
一句話震回他的神智,迷濛的黑瞳候地化成清明。
「你答應了?」
「為什麼不?」她反問,伸手推開他,抓著被褥困窘地下床找衣服穿。「所以我們有很多事要做。」
夏子翔跟著下床拿起衣褲套上,思緒顯然還接不上她的。「夢蝶?」女人心真難懂,現下他就不知道她到底打算做什麼。
穿好衣物的莊夢蝶開門走向兒子的房間,取出行李箱,開始打包兒子的衣服。
「你在做什麼?」
「你不幫忙嗎?」莊夢蝶毫不客氣地迎向跟進來卻懵懵懂懂的夏子翔。
「總得告訴我你在做什麼,我才能決定要不要幫忙。」夏子翔看向行李箱,苦苦一笑。「如果你是要帶子謙搬離這裡,我是不可能幫忙的。」要他再失去她,那乾脆拿把刀殺了他。
「我當然要帶子謙搬離這裡。」莊夢蝶說得理所當然。
他聽得氣急敗壞,拉她離開放著行李箱的床鋪,怒氣難抑。
「你又要離開我!」前一秒才說要嫁他,後一秒卻說要離開他!天堂與地獄未免近得離譜。「我不准!」
「誰要離開你了?」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莊夢蝶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的男人,她懷疑這腦子真的讀書讀傻了。「我有說要離開你嗎?」
他指著床上凌亂的行李。「你整理行李打算帶子謙離開不是嗎?」
「我當然要整理行李……」
「這還不算離開……」氣惱的話被吻進香甜的柔軟,待回神,怒氣也跟著煙消雲散,他茫然看著主動吻去他怒火的美麗女人,他的女人。
「我不整理行李怎麼回夏園?」天啊,原來他誤會了。莊夢蝶終於明白他之所以氣呼呼的原因。「看看,誤會真的很可怕,前一秒我們還恩恩愛愛在……躺在一張床上,現在卻因為小小的誤會差點又吵了起來,誤會真的是愛情的殺手。」
夏子翔伸手圈她入懷,牢牢地抱住她,直到兩人緊不可分,紮實的擁抱似乎正同意著她的話。「抱歉。」
「不,是我沒有明說。」在熟悉的懷裡輕輕吐了氣,她有點明白為什麼大姐會責怪她當年不為自己辯白,只會像個小可憐似的任別人誤解。「有誤會就要澄清,不能放著不管;或者想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那是不對的。」
「夢蝶?」
「我們會離婚不全是你母親的錯。我們也有錯;如果我當初能理直氣壯地為自己辯駁,硬把你從英國叫回來,甚至請慕白為我解開這場誤會,我們不會離婚;但是我沒有,任事情走到最壞的地步我還是沒有試著去挽回,所以我也有錯。」靜下心思考大姐的瘋言瘋語,雖然從她嘴裡吐出來的話就算有道理也會是歪理,可仔細想一想,的確有點道理。
「我何嘗又做對了。」她的話再次提醒了他。「如果我肯面對現實而不是一味的逃避,我會知道自己有多放不開你,更不會用一通電話輕易斬斷彼此的關係,也傷害你。」
莊夢蝶抬頭看他,直視的眸子裡有著歉意。「我很抱歉。」
「我也很抱歉。」低頭俯視的黑瞳同樣閃過歉意。
「媽一定很高興你願意回夏園。」
「真的難為她老人家。」就像大姐說的,她是何等嚴肅的老婦人,卻為了騙她回夏園拋開向來看重的自尊。
夏子翔疑惑地看著她。
「只要她來找我,把過去的事講開,只要一聲道歉,我就能釋懷,真的。」她重新偎進他懷裡。「我沒有討厭過她,就算發生當年的誤解,我也從沒有討厭她。」
「道歉的話對某些人來說很難說得出口。」夏子翔有感而發,瞭解母親性情的他自然明白個中緣由。「我媽就是其中一個。」
「我想子琪也是,她和你母親這麼相像。」
「所以才會答應當共犯。」夏子翔推論,得到她的點頭肯定。
「果然一切都在大姐掌握之中。」莊夢蝶咬著手指,思前想後的結果是大伙都被大姐耍得團團轉。「她一定也料到我會回夏園,否則不可能安排讓你離開夏園的結局,可惡!」最瞭解她性情的莫過於大姐,與其設下意料中的結局,不如定個完全相反的,讓她無法狠下心這麼做。
「該不會因為這樣,你就……」
「我說要回去就一定會回去,但總不能讓大姐一直說風就是雨,再說她一定也料到我會再嫁給你,所以我們要回敬她一次。」依照過去的經驗,大姐肯定又要求把婚禮禮金當作小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