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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棚滿座的食樓中,一間精緻的廂房被隔絕於繁囂之外。
朱玄隸輕啜了口酒,任憑滿頰生香的滋味佔據唇腔。
眼一抬,望見對座眉心微蹙、俊美得不可思議的男子,不禁出言調侃。「幹什麼呀,難得邀你出來喝酒,你就這麼不情願?擺那什麼死人臉?」
屈胤棋瞪了他一眼。「我心情很壞,你少惹我。」
嘿,會擺臉色給他看了耶!要不是太瞭解屈胤棋的女人多到下輩子都用不完,他會懷疑他是慾求不滿。
「喂,我承認我是比不上美人的賞心悅目,但是你成天和女人在床上滾,那是很傷身的,弄虛了身子就得不償失了。偶爾把時間撥給我這個老朋友,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女人?上床?
屈胤棋瞇起眼,神情怔忡。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自從她離去後……
甩甩頭,他不讓自己多想,仰首狠狠灌了一大口酒。
「喂,酒不是這樣喝的!」朱玄隸見他神色有異,心知不大尋常。「到底怎麼了?」
「沒事!」他口氣硬邦邦的。
「等你醉死再來說有事已經來不及了。」朱玄隸移開酒瓶,連他手中的杯子也不放過。「別說我沒給你選擇的機會,你是要自己招供,還是要我把酒全往你頭上澆?」
「玄隸,我要你幫我找個人。」顯然的,他選擇了前者。
「找人?誰?」什麼人這麼重要?什麼人教向來最灑脫的胤棋愁眉不展?
「奴兒。」
「奴兒?就是你前陣子說的──那個很有意思的小丫頭?」
屈胤棋沉重地點了下頭。
「走就走嘛,反正你女人多得是,也不差她一個。」
「那不一樣!從來只有我甩人,沒有女人能拋下我,沒有!」他粗聲狂吼,激動得險些掀桌子。
嘖,又不是他拋下他,他老兄凶他做什麼?
朱玄隸掏掏這陣子飽受虐待的耳朵。
「就為了賭一口氣?沒有別的了?」
屈胤棋不自在地別開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別裝了,我認識你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那又怎樣?」
「不怎麼樣。」他一臉欠扁地賊笑。
「朱玄隸,我警告你,你再笑我就把你的門牙打斷!」屈胤棋惱怒地低吼。
「你這人很不可理喻耶!我笑又礙著你什麼了?」
屈胤棋一窒,索性噤聲不語,氣悶地埋頭猛灌酒。
「好了、好了,別喝了。我答應幫你找人就是了。」
「真的?」這人說話沒個正經,屈胤棋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在耍他。
「你都已經不能沒有人家了,我不幫忙成嗎?」
「你鬼扯什麼!」屈胤棋惱紅了臉。
死鴨子嘴硬!朱玄隸搖頭笑歎。
他這硬脾氣就是改不過來,承認在乎人家又不會少塊肉,真是的!
所以說,想不開的女人才會愛上用胤棋,根本是自找罪受嘛,哪像他,不過是逗逗香漓,最多讓她下水「清涼」一下……比起非常爛的屈胤棋,他只能算是有點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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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煩不煩啊?
一看見迎面而來的朱玄隸,香漓就開始鬧頭疼。
全天下的王爺都和他一樣閒嗎?他幾乎是吃飽沒事做,成天往她這兒鑽。
「小姐,要勇敢面對現實。」隨行的奴兒輕拍她的肩,以茲安慰。事實上,語氣中看熱鬧的成分比較多。
「你閉嘴,奴兒!」不同情也就算了,還幸災樂禍,枉費她一直將她當成好姊妹。
「嗨,香──」
「哼!」招呼都還沒打玩,香漓便悻悻然別開小臉。
上回將她推入池中的氣,她都還沒消下來呢!
朱玄隸雙手一攤。「不理我就算了,反正──」他的目光突然定在奴兒身上,忘了本來要講的話。
「你──」
「奴兒見過王爺。」
「起來回話。」朱玄隸體貼地伸手扶她。「你叫奴兒?」
會這麼巧嗎?她會是胤棋的奴兒?
「是的。」
朱玄隸揚起笑。
真是太好了!他都還沒動手找人,她就送上門來,這下對胤棋有得交代了。
「方便私下談談嗎?」
「我?」奴兒錯愕地指著自己,就連香漓也不明所以然地看向他們。
「是的。」
王爺之命,豈能不從?
奴兒輕點了下頭。
「嘿,朱玄隸,你搞什麼鬼?」顧不得賭氣,香漓開口喚住他。
這個沒格調的大色鬼幾時將目標轉向奴兒了?
「反正你又不理我,我另外找幾朵可人的解語花也不成嗎?」朱玄隸隨便丟來兩句,連頭都沒回。
果然是見異思遷的大混球!
香漓暗自生著悶氣。
以前他纏她的時候,她覺得他煩得要死,巴不得他永遠消失;現在他轉移目標了,為什麼看著他和奴兒雙雙離去,她的心反而──
好酸的感覺。
翻攪的莫名情緒,將心緊緊揪住……
她到底是怎麼了?
難不成──她其實有點在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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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雙處於亭子中,奴兒仰首問:「王爺想說什麼?」
她當然不會認為朱玄隸真的看上了她,他大概只是想嘔嘔小姐而已吧。
而,事實上,小姐好像真的被嘔到了。
王爺這招「以退為進」還真高明。
朱玄隸直視她,也不拐彎抹角,單刀直入地便問:「屈胤棋這個人,你認識嗎?」
「屈胤棋」三字似有無形的震撼力,奴兒神色一僵。
「少爺他……」
「你喊他少爺,那就沒錯了。」
「少爺怎麼了?」心口沉沉一揪,她急忙追問。
「你還關心他?」多傻的女孩呀!通常,屈胤棋這種男人,只配得到女人的怨恨。
她是這麼與眾不同,甚至不懂得該去恨,難怪會佔住屈胤棋所有的心思。
「他在找你。」
荏弱的身子輕輕一顫。「找──我?」
為什麼呢?是他先不要她的啊!她以為,他早倦了她,那麼,還找她做什麼呢?
「是的,他找得很辛苦。你想見他嗎?」
「不!」得知他安好,便已足夠。心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何苦再去吹皺一池春水?
「可是──」他將視線往下移,定在她隆起的小腹上。「胤棋知道嗎?」
奴兒輕搖了下頭。「他不會在乎的。」
「那倒是。」除了奴兒,他還沒見胤棋真正拘泥過什麼,就是親生骨肉也一樣。
很冷血,但,這就是屈胤棋。
「王爺,求求你,別讓他知道我在這兒。」
「你忍心看他漫無目的地找著你?」
「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樣?我要的他給不起。我沒有第二顆心可以讓他傷害了!」
的確。胤棋有情無情姑且不論,只要他一日不肯承認自己的心意,依然只會令奴兒心碎。
見她意念這般堅定,他也不好強人所難。
「好吧,讓他受點考驗也好,如果他有足夠的真心,他會自己找到你的。」要真的不行,大不了奴兒臨盆前,他再將孩子的爹抓到她面前懺悔。
「多謝王爺成全。」她盈盈一禮。「對了,王爺怎知少爺要找的人是我?」
「胤棋向我形容過你。」
她眼臉輕斂,掩去幾許幽淒。「他說我很醜?」記憶中,他總是這麼取笑她。
「不,他說你很特別。你最美的地方,是那雙眼,秋水明淨。不染一絲俗塵濁氣,靈澈晶燦得足以奪去任何人的呼吸及靈魂。」
「你就是用這種手段拐女人的嗎?」冷冷的嘲諷由身後傳來,香漓倚著亭柱,小臉幾乎可以刮下一層霜。
「反正不是拐你。難道沒人告訴你,偷聽人家講話是很不道德的行為?」
香漓臉色一變。「誰稀罕聽你那串噁心死人的話!我是正好經過。」
「那你『經過』得可真巧啊!」光聽她前頭那句話,朱玄隸就知道她是真的剛來,什麼都不曉得,但是一見到她就嘴癢,不鬥個兩句不舒坦。
「你──朱玄隸!」
「幹什麼?臉色這麼難看,吃醋了?」朱玄隸閒閒地回道,唇畔掛著一抹別有深意的微笑。
「你……你這張賤嘴!」她氣呼呼地甩頭就走。
「小姐生氣了耶!」
「看得出來。」朱玄隸漫不經心地道。
「王爺不去追她?」
「追來幹什麼?她又不準備替我暖床。」
「但是她能暖你的心。」奴兒深深地道。
朱玄隸一震,迎向她的眸光。
低低地,他笑了。「至少,有句話我沒說錯。」
「什麼?」
「你的確是朵可人的解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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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漓、香漓!」
「滾開啦!」她頭都沒回,更是加快腳步。
直到走累了,她才蹲下來喘氣。
「沒想到你腳短歸腳短,走起路來還挺快的。」朱玄隸忽然無聲無息地由她身側冒了出來。
嘖!這人就是這麼討厭,三句話裡頭,一定有一句是損人的。
抬起頭,見他臉不紅,氣不喘的,一陣不滿又冒了上來。「你明明早就可以追上我的!」
「是啊!」他也沒否認「那你為什麼不?」害她跑得那麼喘。
「你喜歡跑嘛,我為什麼要阻止?」
她開始咬牙切齒。「你是存心來氣我的嗎?」
「不、不、不,我是來叫你別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