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長衫穿在他身上好看極了,就不知無痕喜不喜歡。
「淡青色好不好?」她仰著頭看他。無痕偏愛素色,她記得。
「好。」他應聲道。拒絕是沒用的,他試過了。
初次為他製衣,他沒接受,但是後來,小姐依然將它完成,悄悄放在他房中,他便知道,她關懷他的意念是堅決的。
這樣的情形一再發生於他的食衣住行及日常生活當中,往後,他也就不再費心去堅持了,因為他終於瞭解,只要他好,小姐便能快樂。
「若太費工夫,小姐就別心煩了。」一如每一回,他不忘叮嚀。
「不麻煩。」她回他澄淨的笑。能為無痕做點什麼是最開心的事了,怎會心煩?
她不曾為誰製衣制鞋,只除了無痕。
爹和姊姊衣裳多得嚇死人,而且件件華麗貴重,並不差她這一件,但是無痕不同,他讓她有著強烈想-針一線、密密縫衣給他的衝動,他不在乎自己,那她就要代替他多在乎他一點,對不對?
他需要的,雖然他什麼都不說。
被需要的感覺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風無痕出了神的看著她幽柔的淺笑。
小姐很美,美得筆墨難以形容。黛眉彎彎,盈盈水眸連夜裡的寒星都相形失色,俏鼻小巧直挺,朱唇微微彎起時,所流瀉的萬種風情,可以讓天下男子化為繞指柔,這張出塵絕俗的美顏,適合清靈純淨的她。
她是一朵清蓮,散發著高雅飄逸的氣息。
放眼長安城,小姐絕色,無人能出其右,莫怪乎及笄之後,登門求親之人幾乎將俞府門檻踩平,而這當中,非王公貴族還無顏登門呢!
思及此,他微微蹙眉。
這群難以計數的求親者,沒見小姐對誰特別留意,而老爺看小姐年紀尚輕,也就順著她的意,全回絕了。
到底小姐中意什麼樣的人呢?
娉婷佳人察覺他灼灼的凝視,由針線堆裡仰首。「為什麼這樣看我?」
風無痕這才驚覺自個兒將她給看癡了,連忙收回視線。「屬下放肆了。」
「才不會。」她又不覺得他放肆,她喜歡無痕看她。
「無痕,陪我到街上走走好不好?」
「小姐想買些什麼嗎?」
「嗯。」
她看著針線籃,心裡頭開始盤算著,剩下的繡線恐怕不夠制完這件衣裳,還有,天氣轉涼了,她得及早替無痕裁件披風才行……
長安城的大街,每一日都是熱鬧非凡的,各個小販子兜售的吆喝聲此起彼落,市集上熙來攘往,風無痕一直緊緊地伴隨在側,心思細密得不讓人群推擠碰觸到她。
夜雪很排斥人的體味夾雜著汗漬的味道,她什麼也不用說,無痕總是知道她需要的是什麼,體貼地將她和人群隔開。
好久沒上街來了,她放鬆心情走走看看,視線突然定在某一處,帶著渴求的眼神仰首望著風無痕。「無痕,我想吃炒栗子。」
風無痕看了一下。「請小姐在這裡候著,屬下去去就來。」
那裡人太多了,不好讓小姐被人推來擠去。
「好。」她很順從的應允,就在原地看著風無痕。
無痕好出色!他俊拔的身形、剛毅卓絕的容顏,一下子就將所有人都給比了下去,因著他的出現,附近的女子全將目光往他身上停駐留連,他卻視若無睹……
他一直都知道的,論外在,無痕有足夠的能耐吸引任何人的注目;論內在,無痕更非池中之物,他絕對有足夠的本事,闖出一番傲人的成就,她一直都很懷疑,自己是憑什麼擁有這樣一個不平凡的男子?
這委屈了他,她明知道的,私心裡,卻刻意去忽視,只因正視後的結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她突然間覺得好不舒服,因著那些個女子不加掩飾地用迷戀又愛慕的眼光看著俊俏的無痕,她強烈地想將無痕藏起來,不給任何人有機會拿那種眼神看他……
老天!她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想法?她對無痕的獨佔欲真是愈來愈壓抑不了了,儘管每個人都說無痕是她的,包括無痕自己,但是她也不能……
她好困擾。
閉上眼,她用力甩甩頭,想將那惱人的情緒拋離。
「唷--老大,那兒有個漂亮的小姐耶。」
一陣輕浮的聲浪傳入耳畔,她迅速睜開眼,瞪著眼前不像善類的男人,這群人看來不情好意,她驚嚇的退了兩步。
「嘿,果然是個小美人。」油頭粉面的男人上下估量她,猥瑣的目光瞟呀瞟的,縱使他連碰也沒碰著她,夜雪仍是有了被人輕薄的難堪,他那淫穢的眼神,彷彿她不著寸縷站在他面前一樣。
她心下暗慌,下意識的找尋風無痕的身影。
慘了,無痕不在,她又不曉得怎麼應付,本來是想逃的,可是無痕又叫她在這等他,她左右為難,拿不定主意。
「別怕、別怕,大爺我從來不傷害嬌滴滴的美人兒,沒人比我更懂得憐香惜玉了,乖乖,我會很疼你的……」輕佻無比地說完,他開始移近她,夜雪無意識的往後退,突地,他一把欺近她,夜雪驚叫一聲,一個名字未加思考的脫口而出。「無痕--」
每回有事,她第一個想到的總是他,唯-能讓她深深倚賴的,也是他。
這個懷抱,只讓她覺得下流輕狎,難受得幾乎作嘔,一點都不像能帶給她心靈安定的無痕。她費力掙扎,使勁的又捶又打,甚至用腳去踢他,趁他微鬆了力道之際,用力推開他,自己也站立不穩的往後跌退了幾步,差點就栽倒。
一雙適時伸來的臂扶住了她,夜雪驚魂未定,耳邊響起了一貫低柔的輕喊。「小姐。」
是無痕!
她想也沒想,反身投進他懷中,兩手死命地抱住他,惶然的小臉深深埋進他胸懷。
風無痕本能的抬手輕擁夜雪,凝起寒眸望去。
偏偏有人還不怕死,猛燃火信。「唷--少爺你看,找情夫來出頭了耶!」
無知敗類!他成功挑起風無痕的怒氣了。
「嘴巴放乾淨點!」風無痕冷冷地警告。
為首的男人來回審視他們,看他們的裝扮三分不像愛侶,七分倒似主僕。
「呵,我說嘛,裝什麼清高,骨子裡不過就是個浪蕩婊子,偷情偷到自家長工身上去了。嗟!一個狗奴才會好過本少爺嗎?」仗著打手眾多,說話可狂妄了。
「你!」俏顏被激起淡淡的怒意,她最討厭別人這樣稱呼無痕了。「無痕不是什麼狗奴才,向他道歉!」
「道歉?!」像聽到什麼人間奇聞,他笑得狂恣。「不是狗奴才,會服侍周到,連床上也不遺漏?」
當他的面羞辱小姐?很好,光這一項,此人就該死上一百次!
別人怎麼說風無痕,都不至於使他動怒,但千不該萬不該,這人扯上了小姐,小姐善良,能夠原諒,但他卻不!敢動小姐,就要先有最慘痛的自覺!
將夜雪往身後拉,他剛冷的面容覆上層層冰霜,幽眸寒光迸射,執劍的手微緊--
夜雪明瞭他這神情代表什麼,纖細的柔荑覆上他正欲挑劍的手。「無痕不要。」
掌上感受到的柔膩觸感令他心下一動,投眼望去,她眸中輕幽的柔光莫名的化去他沖天的怒焰,寒戾之氣盡消。
持劍的手垂了下來。「屬下遵命。」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他無異議服從。
「我呸!滿口正氣凜然的主僕相稱,誰曉得骨子裡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男盜女娼!」真是虛偽得讓人噁心!天底下有哪一對主僕,女的會用柔得醉死人的眼光看屬下,而當屬下的又表現出那般不尋常的依戀憐惜,風花雪月之事看多了,這事兒哪瞞得過他的眼,要說他們沒點曖昧,鬼都不信。
夜雪忍不住歎氣。
這人真是不知死活。他真想讓無痕割了他的舌嗎?
實在不想看到當街血濺五步的畫面,她拉了風無痕的手想遠離是非之地。
他至少該廢了那雙膽敢輕薄小姐的手,但是讓她握住的手,卻軟軟的使不上力,只能任她拉著走。
小姐的手,依然是記憶中的柔軟,依然給了他記憶中的眷戀。
「這樣就想走?」那名男子不甘心讓幾乎到手的絕世美人落了空,一個示意,十來名打手衝上前去就是一陣好打。
風無痕將夜雪攬護懷中,輕巧的移形換位,閃過了攻勢,單手應對便已游刃有餘,身形一晃,他一手扣住閃躲不及的始作俑者咽喉。
「這叫自尋死路。」吐出的話語,冷得足以凍結空氣。
對方削了氣焰,嚇得冷汗涔涔。他一點也不敢懷疑,這個冷傲的男子,會當場取了他的命。
「無痕!」夜雪搖了搖頭。
真是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呀!寒絕男子在這一聲柔柔淡淡的輕喊中,竟什麼也不說,聽從的鬆了手。
本以為已死裡逃生,正待吁上一口氣,冷面羅剎又一把扣上他肩臂處,加重力道,提氣運行內力一捏--
「啊--」殺豬一般的慘叫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