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陪我睡?」
光見她梨花帶淚的可憐神態,以及聲聲慘切的泣語,就夠擰疼他的心了,哪還想得了那麼多。
「好,我陪你睡。」他脫了鞋,擁著她一道躺進床內,浣兒主動偎了過去,在他胸懷尋著舒適的角度,安心地閉上了眼,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而契合,就像他們已做過千百回。
不曉得過了多久,直到胸前傳來平穩的呼吸聲,確定她已入睡,褚尋陽側過頭,對上皇上幽沉的神色。
心知是瞞不住了,褚尋陽也很認命,小心翼翼地挪開懷中人兒,拉開她放在他腰際的小手……起身之際,沉睡中的浣兒突然眉頭一皺,他趕忙傾身在她唇上印了記輕吻,她這才又舒眉甜笑,沉沉睡去。
自從那晚有了夫妻之實後,她總愛賴在他懷中入睡,但因身份問題令他無法隨心所欲,縱是同房同床,他也沒再有更進一步的親密行為。
有時他都懷疑她是不是真的睡著了,只要他一離開她,她就會皺著小臉,很快地醒來,最後,他學會了以一記輕吻撫慰她,她才能安然睡去。
確定未驚醒她,褚尋陽這才穿了鞋退離床鋪,和皇上兩人有默契地放輕步伐,退出了寢房,不忍驚擾她好眠。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浣兒為什麼會中毒?」
一停住腳步,褚尋陽劈頭便問,對浣兒的心疼與焦慮,早巳令他顧不得尊卑。
他將好好的人交給皇上,皇上卻讓他見到這樣的浣兒,他無法不自責,也無法不惱怒。
是他不好,如果不將她帶進宮、如果不是他承諾守護她,卻沒盡到為人丈夫之責,今天浣兒也不會受苦。她仍會在客棧中、在姐姐的照顧下,過著無憂快樂的日子。
虧浣兒還這麼信任他,將一切都交託給他,他是最失敗的丈夫,他甚至連他們的關係,都無法坦言告訴天下人。
「顯然宮內有人想置她於死地,關於這一點,朕會察明。竟有人膽敢傷害朕的愛女,不論是誰,朕絕不輕饒。」說完,皇上正視他,「褚尋陽,你最好給聯一個完整的交代,你和絳梅到底又是怎麼回事?」
事已至此,他也不再迴避:「誠如皇上所見,臣與絳梅公主是兩情相悅。」
「大膽!」皇上重重一喝,「朕要你代為尋女,你居然私底下誘拐朕的皇女?!褚尋陽,你可知罪?」
「微臣知罪。然,情之一字,身不由己;臣,不悔。」
「你……你……」犯了錯不知悔悟,還理直氣壯,真是……真是……算了,算了,事情都發生了,絳梅又這般依戀褚尋陽,他能砍了他不成?
洩氣地垂下肩,他改問:「你們到什麼程度了?」
那同床共枕的畫面,他可還記憶猶新呢,但願別……「微臣不敢欺瞞聖聽。我與浣兒——已成夫妻。」
「褚尋陽!」皇上怒吼一聲,變了臉色,「你好大的膽子,朕的皇女,你也敢亂來!你腦袋還要不要?!」
「皇天后土為證,我與浣兒已拜天地,縱使無人認可,終其一生,已視彼此為結髮夫妻。我也是在落實了夫實名分後的隔日清晨,才發現她腿上的絳梅印記,然而,木已成舟。皇上若要降罪,臣無話可說。」
這一說,倒令皇上啞口無言。
人說不知者無罪,褚尋陽和自己的老婆歡好,的確不關他的事,他能怪他不小心娶到他的女兒、奪了他女兒的清白嗎?
褚尋陽是何等聰明,察覺皇上已有軟化之意,又道:「臣原想等浣兒適應了宮內的生活,再將此事稟明皇上,沒想到卻發生這種事……在真相未察明之前,為了浣兒的安全,臣斗膽懇請皇上讓臣帶她離開宮內。」
「放肆!褚尋陽,你別得寸進尺了!」騙取絳梅的感情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想明目張膽地拐走他的寶貝皇女?
「臣喚的,是浣兒,而非絳梅公主,皇上當知此意!」褚尋陽無懼地直視他。
他再也顧不了太多,大不了賭上一條命而已,沒有什麼會比浣兒的安危與快樂更重要。
他要的,不是皇族中的絳梅公主,而是心繫於他的浣兒,誰能阻止?
皇上沉默了。
他當然明白褚尋陽的意思,尋絳梅公主,是為公,為了無愧他所身負的職責;而帶走浣兒,是為私,為了不負浣兒深情。
一直都知道,褚尋陽是至情至性的奇男子,絳梅不愧是他的皇女,有眼光。
只是……
「朕好不容易才找回她……」
「是皇上的私心重要,還是浣兒的意願重要?」
敢直言不諱地指陳皇上私心,這褚尋陽還真是古今中外第一人。
「你又豈知她意願為何?」皇上不服氣地強撐面子。
「皇上何妨一問。」
哪用得著問呀,剛才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皇上洩氣地垂下肩。
絳梅的眼裡根本只容得下褚尋陽,若再發生之前的情況,他可沒把握擺得平。再說,褚尋陽的顧慮也沒錯,留在宮內,絳梅的安危確實堪慮。
無可奈何下,即使貴為九五之尊,也只得妥協了。
第十章
當浣兒再度醒來時,第一個見到的,便是坐在床畔的褚尋陽。
她眨眨眼,黑溜溜的眸子朝室內轉了一圈:「這是什麼地方?」好像和她之前住的地方不一樣。
「有我的地方。」褚尋陽溫柔一笑,深吻住她。
浣兒好喜歡他的回答。
的確,什麼地方不重要,有他才是重點。
有了褚尋陽的悉心關照,再加上能如願待在心愛的人身邊,浣兒自然神清氣爽,身體復原迅速,很快又能活蹦亂跳了。
這段時間,皇上與褚尋陽也曾商討著,如何暗中追查浣兒中毒的真相,倒是浣兒自己一點也不在意,只管吃飽睡好讓人寵。
這天,皇上又微服出宮,前來探視愛女。也不曉得為什麼,這天真率性、說話老是沒個遮攔的丫頭,反而特別有他的緣,分離了十五年,卻完全沒有疏離感,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骨肉天性吧!
「臣極意外——主謀者竟會是皇后娘娘!」
褚尋陽的聲音,使得皇上將目光由在一旁堆著糕餅玩的浣兒身上拉回:「這一點,朕倒不意外。其實,在知道那名宮女受人指使,將絳梅抱離宮中時,我就該想到的。當年,我寵幸劉妃,備受冷落的皇后,就已妒恨甚深,今日會怨屋及烏、迫害絳梅,實是意料中事。只怪朕太沉浸在尋獲愛女的喜悅中,沒去思考太多,才會害得絳梅受苦。」
「皇上不必耿耿於懷,浣兒並無怨言。」他的小浣兒,是從不記恨的。
兩人同時往同一個方向望去,只見她端了滿盤的糕果點心,興沖沖地跑到褚尋陽面前。
「這個很好吃哦,快,吃吃看。」
「浣兒,」褚尋陽哭笑不得,「我和皇上在談事情——」「先吃嘛!」
拗不過她,褚尋陽只好依言張口,吃下她遞到他嘴邊的糕點。
「行了吧?你——」
「還有這個。」她又搶起另一塊。
「我——唔!」冷不防地,她直接將點心往他嘴裡送。
「好不好吃?」
「好吃。」他敷衍地隨口應道,「浣兒,你——」「那再試試這個。」
「等一下——唔!」她忙不迭地將食物往他嘴裡塞,褚尋陽根本沒有說話的空當。
什麼情形啊?皇上心理不平衡地瞪大了眼。
他是說過寧遙府內無尊卑,可這也未免「無尊卑」過了頭吧?
還有,沒看到這裡坐著兩個人嗎?她就只顧著招呼心上人,完全沒有父親的存在,這丫頭實在偏心得不像話!
「浣兒!」吞下嘴裡的食物,在她要餵上另一塊時,褚尋陽扣住她的小手,接過她手中的糕餅,回送到她嘴裡,「你乖乖聽話,到那邊去坐著好不好?等我和皇上談完事情再去陪你。」
他指了個遠到沒辦法騷擾他的角落。
浣兒搖頭,抿著小嘴朝他張開雙手:「抱抱。」
「那——」他退讓一步,拍拍他身邊的位置,「坐這裡,好不好?」
浣兒還是搖頭,固執地堅持:「抱抱。」她覬覦的是他的大腿、他的胸膛。
褚尋陽拿她沒辦法,只得妥協地張開雙臂,將她摟了過來,她還自動自發地調整姿勢,舒舒服服地霸住他的胸懷。
褚尋陽仰起頭,對上皇上心理不平衡的眼神,只能苦笑。
「臣失敬——」
皇上冷哼:「失什麼敬?」罪魁禍首可是他女兒呢!「查出下藥的宮女,也查出是皇后指使,絳梅已安全無虞,該讓她回宮了。」再這麼下去,像話嗎?
「浣兒,你說呢?」褚尋陽低頭詢問她的意見。
「宮裡面很大、很漂亮,可是沒有褚大哥。」浣兒依戀地靠在他肩上,很認真地回道。
意思就是,她想賴住褚尋陽,不回去了?!
皇上心裡頭氣悶:「絳梅,不許胡鬧。」
挨了罵的浣兒,悶悶地將臉又埋回褚尋陽懷內。
褚尋陽順著本能動作,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