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和女兒卯上了?」唐逸幽憐愛地輕點愛妻鼻尖。
「她欠教訓嘛!」
「你喲!」半是包容、半是莫可奈何,最後化諸溫柔的擁抱。
唐靈兒捧著胸口,不勝虛弱。
不是她不給面子,都一把年紀了,還日日當著兒女的面上演這種會讓人吃不下飯的戲碼,誰受得住?
「身體虛啊?等會兒讓你爹給你把把脈。」谷映蝶沒好氣地瞥她一眼。
「噢,不必,不必,女兒已盡得父親真傳,會打理自己的身子,不敢有礙兩位恩愛。」唐靈兒快步往房外走,免得食慾被影響得更嚴重。
沒一會兒,又回過身來叮嚀。「對了,要是太過迫不及待,裡頭有床,不用客氣,請盡情發揮,真的不打擾了!」
「這丫頭!」望著快樂走遠的身影,唐逸幽搖頭歎笑。
教養出這麼個天真率性,有別於一般千金閨秀的女兒,真不知算是成功抑或失敗?
一輪清月映空,秋若塵倚窗而立,夜裡寒風,吹起了衣袂飄然。
這樣的夜,令他憶起塵封的往事,以及記憶中的甜美嬌靨。
勾出領內瓊玉,幽邃的黑眸,不自覺變得柔和。
好快,十二年過去了。
小靈兒,你還好嗎?
許多不眠的夜,總會不期然的想起她,想起那張純淨無邪的小臉,總是對他綻放信任依賴的笑容,彷彿天涯海角都願跟隨。
在那不識情滋味的年紀,他們都不懂紛擾惱人的情是何物,只是單純地喜歡對方的陪伴,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兩小無猜吧!
這些年來,他們一直在錯過彼此,並非刻意,但命運就是那麼的愛捉弄人,不知——他可人的小小靈兒,是否已忘了他?
他在等她。
說來可笑,那兒戲似的婚約,他竟潛意識地堅守著,組成需宣之於口,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推卻了所有上門說親的媒婆,回拒太多、太多條件不凡的女子,為的便是她。
再說,她一定會來找他,並且要他娶她回家。
他的小靈兒也十七了吧?不知生得什麼模樣呢?他深信,不論面貌如何,都會是印象中甜美可人、令他憐疼的女孩。
也該是時候了,再等,也沒多少時日,她若再不來,那麼,他會親自去尋她。
握牢手中的玉鴛鴦,低斂的眼眉,覆去幾各市地悠遠的柔光。
天很藍,風很涼,陽光很暖,天氣也很好,但是……她很無聊。
「唉——」再一次,靈兒存心用此人注目的方式,大大地歎了口氣。
唐逸幽仍是專注地替前來看依的病人把脈,交代著該注意的事項;不遠處的谷映蝶忙著配藥,懶得回眸垂憐;而堂哥唐臨淵眼前的賬本堆得比天還高,更是沒空關照她一眼。
「唉——」這一次,她是卯足了勁,冒著內傷的危險,用、力、地、給、它、歎、氣!
處理完手邊求診的病患,唐逸幽總算回過頭去。「怎麼了,靈兒?」
「別理她啦,幽。她這幾天都這樣,閒來沒事就無病呻吟,八成是春心寂寞缺男人。」谷映蝶道。
什麼?
母親竟然這麼形容她?
「親、愛、的、娘、親!」靈兒皮笑肉不笑地喊了聲。
「我想,我已經可以理解叔叔為什麼每見到你,就一副想狠狠將你掐死的心情了!」
她偉大的爹爹真是值得崇拜,除了他,大概也沒人能忍受她娘了。
谷映蝶冷哼。「那個沒風度又小心眼的男人!」
忙碌中的唐臨淵停了下,由成堆的賬簿中仰乎。「伯母,你口中那個沒風度又小心眼的人,是我爹。」
谷映蝶揮揮手。「我也很納悶,烏鴉居然能生出鳳凰蛋,老天爺真是太偏心了。」
「蝶兒,口德!」唐逸幽真是哭笑不得。
「發發牢騷不行啊!瞧,咱們是男的俊、女的俏,結果呢?不爭氣的靈兒成了我人生中的敗筆,那死傢伙帥得過你嗎?偏偏——」
「喂,娘啊!這我就要用力抗議了哦!你女兒我,哪一點見不得人了?」
說到這個,就令映蝶感傷得想哭。「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啦!叫那麼大聲做什麼?也不懂得遮遮羞。」
本以為,小時那粉雕玉琢的漂亮娃娃,長大後必定是個傾城絕色,美得令人手軟,結果呢?
不躲起來感傷,難不成還要敲鑼打鼓的昭告天下?
唐靈兒噘高小嘴,憤憤地扯著衣角。「你等著!我非嫁個比爹還俊的男人給你看,讓你去流口水,嫉妒到內傷!」
「呵,口氣倒不小,就憑你?」
什麼態度啊?居然斜眼看人!
靈兒正欲回嘴,唐逸幽微斂起眼,狀似凝思地問:「靈兒——也十七了吧?」
「對=對呀!」唐靈兒愣愣地點頭。
夫妻倆心有靈犀。「咦,對哦!我都忘記還有這回事,丫頭,算你走運。」
「呃?」她不解地眨眨眼。不會吧?她只是隨口說說,爹娘不至於真要嫁掉她吧?
「先說好哦!其它好談,就是嫁人免談!」
「呵呵——」谷映蝶笑得不懷好意。「其它不談,就談嫁人!小靈兒呀,你難道忘了,你還有個未婚夫的事?」
「啥?」唐靈兒一下了跳了個半天高,淑女形象盡失。
「何必這麼意外?這椿婚事,打你未出世前就定下了。」谷映蝶閒閒地丟回一句。
「還是未出世時定下的?」他們居然這麼欺負一個無法反駁、無法自主的小生命?
這個要是不抗議,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還是我來說吧!」這蝶兒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亂嘛!唐逸幽真是敗給這對母女了。「這麼說吧!當年,谷家遭逢劇變,你娘在很小的時候,就與唯一的兄長失散,你外婆在情急之下,將谷家世代只傳長媳的玉鴛鴦交給了你娘,作為往後相認的憑借。而後,你娘確實也因為這隻玉鴛鴦而證實身份。當時,你舅舅已經有了一個七歲大的兒子,他並未取回這只鴛鴦,而是兩方約定,將來你娘若能生得一女,便嫁與他如今持有雄鴛鴦的長子。」
「哪是兩方約定?根本就是霸王硬上弓,大哥說了算。」谷映蝶悶聲道。
「哪有這樣子的!」唐靈兒哇哇叫,像要撇清什麼,飛快取下頸間的玉鴛鴦丟向母親,「不算,不算!又不是我自己答應的,要嫁你自己嫁。」
多聲映蝶多年不使刀劍,身手依舊利落,一手接了住,要不,此刻傳家物已成碎片一堆。
「有點良心,人家若兒等你十多年了,你一句不嫁,就想粉碎人家的純情少男夢?何況,這可是你自己親口允婚的。」
「我——我哪有!」一聲若兒,熟悉又陌生,她再也不敢理直氣壯了。
難不成……那片片段段的模糊印象……咚咚咚!她連退數步,抗拒著不敢相信那麼顏面無光的事是真的。
「敢情唐姑娘您真是貴人多忘事?當初也不曉得是誰,死巴著要拋爹棄娘的跟人家跑,哭哭啼啼地非要嫁人家不可,說有多丟人現眼就人多丟人現眼。」
不……不會吧?
晴天霹靂!
她一句話都擠不出來,轉瞬間,羞愧得難以接受自己真做了那些事。
她……哭鬧不休,逼人家娶她,還死纏知賴,硬是與人家共枕共浴……「我不相信……你騙人……」她一臉悲慘,猶做垂死掙扎。
「偉大的小舵鳥。」那哼笑聲,分明是看好戲的成分居多。
「蝶兒,你別鬧她了。」唐逸幽由愛妻手中接過玉鴛鴦,回首對靈兒道:「不管你對這樁婚事的意願如何,你親口允諾的,就必須自己解決。」
靈兒愣愣地看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這分明就是在欺負她年幼無知嘛!
想想看,她這個未婚夫足足大了她十歲,十歲耶!感覺上像是好老、好老了,一定很無趣,她會悶死啦!
再說,他長得是圓是扁,她也沒概念,要她嫁給他,還不如死了痛快。
嗚嗚嗚……記得當時年紀小,莫名其妙被賣掉……「該偷笑了,唐靈兒,瞧瞧你自己什麼德行,平白撿了個俊帥不凡的夫婿,還敢擺出一副多吃虧的模樣,簡直欠揍!」
這些年來,兩家往來並不頻密,加上在靈兒五歲那年過後,這對小未婚夫妻,總是極湊巧的錯過彼此,算來,他們也近十二年沒見面了呢!
不過,前兩年與丈夫相偕前往汾陽辦事,也順道繞過去探視大哥一家,二十五歲的若兒,已長成頂天立地的好國兒,溫文優雅的泱泱風範,足以教任何情竇初開的懷春少女芳心悸動。
看著若兒的好人品,再看看自家女兒沒啥閨秀氣質的散漫無狀……她實在慚愧心虛得想當場毀婚,免得到時被退貨更丟臉。
唐靈兒將小臉皺成一團,沒大沒小地朝母親扮了個逗趣的小鬼臉。「我就知道娘嫉妒我比你年輕可愛,天真爛漫,清純無邪,才會老是用話酸我。」
「我嫉妒你?哼,哼!」好明顯的嘲弄,「相公,你女兒在作白日夢嗎?我會嫉妒她?開什麼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