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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樓雨晴

  跳進陽台,試著推動落地窗,果然,又沒上鎖。

  「影,你在哪裡?」

  依著對這裡的熟悉,他逐一開了燈,沿路尋至廚房,眼前的景況讓他倒吸了口氣,心臟幾乎停擺!

  坡璃杯碎了一地,她倒在流理台邊,額上還流著血,不省人事!

  「影!」他訝喊,扶起了她,驚覺她體溫熱燙得嚇人。

  「影,你醒醒,跟我說句話!」

  垂斂的眼皮動了動,有些無力地抬起。「禹,是你嗎?」

  「對,是我。」

  她安心了,依戀地貼靠在他頸間,單單聽到他的聲音,心就好踏實。

  他將她抱回椅中,想到浴室找條毛巾擦拭血跡,為傷口做初步處理,但她收緊雙臂,不讓他走。

  「不要,別離開我──」她意識不清,喃喃說著,一串又一串跌落的淚珠,看得他心好痛。

  「好,我不走。」緊緊摟抱她,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他沒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我們去醫院,好嗎?」她發著高燒,不去不行。

  她沒說話,臉埋進他胸懷。

  「那你抱好,別睡著嘍!」開門,上車,開車。一路上,她緊緊抓著他的衣角不放,他邊開車,邊和她說話,安撫她的情緒。

  說他們的過去,說他們的夢想,說他們之間的是笑淚悲歡……

  「嗯……對了,你還記得鼻頭角嗎?你好喜歡那裡的景致,說下次有空還要再去。還有,你說結婚以後要開一家咖啡屋,雖然咖啡喝多了不好,但是聞聞咖啡香還是不錯的享受……」回憶大多,怎麼也說不完……

  再一次醒來,明亮的陽光刺疼了眼,她抬手要擋,發現上頭插了針管。

  記憶中──隱約記得她生病了,和邵光啟吵了一架,傷心地哭了一場,好難過,汀想念任牧禹,就撥了通電話給他,然後……然後呢?

  接下來的意識很模糊,現實與夢境交替,她好像和禹說了不少話……

  頭好痛!伸手摸到一層厚厚的紗布,她閉眼呻吟了聲,病房的門被推開,她直覺望去──

  「醒了嗎?有沒有好一點?」一身白袍的任牧禹走向她,笑問。

  「禹?」她愣愣看他,一直以為那是夢……

  「是啊,你忘了?」接過護士遞來的體溫計,確定溫度恢復正常,他換掉快見底的點滴瓶,淡淡地說:「重感冒,加上輕微的腦震盪,梁小姐,你真的是很讓人生氣。」

  「我看不出你有很生氣的樣子。」她盯著他由托盤上拿起的計管,目不轉睛。

  「有,我非常生氣!」沾了酒精的棉花擦在肌膚上,冰冰涼涼的,見她死死地盯著他的每一個舉動──不,其實是盯著他手上的針頭。

  他歎了口氣,停下動作。「想不想知道你有沒有台灣國語?」

  「台灣國語?」才沒有!她國語標準得很。

  「試試看就知道了。先念綠豆花生的花生。」

  她照念了,字正腔圓。

  「好,再念台灣省的省。」

  她也念了。

  「最後,是大衛魔術的魔術。」

  念完後,他要她連著念十遍,她照作,而且很驕傲地咬字清晰,完全沒走音。

  「怎樣?」

  他搖頭歎息。「花生省魔術(發生什麼事)?小姐,你有好嚴重的台灣國語呢!」

  「啊?」她呆住。「任牧禹,你好過分──」居然這樣拐她!

  他聳聳肩,收起空了的針筒。「被小慧拐了,拿來拐你。」

  她呆呆地,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腕上按著棉花的手。「打完了?」

  他點頭。「在你專注於咬字發音的時候。」

  原來他在轉移她的注意力。

  他丟掉手中的棉花。「我說過不會讓你痛,你該相信我的。」

  是啊,她該相信他,他從沒騙過她,不是嗎?

  「你呀,都二十六歲了還怕打針,說出去會被笑的。」

  「哪是!你記不記得前兩年流行登革熱的時候,那個護士有多豬頭?打個針打到讓我懷疑我是在「捐血」,手都瘀青了,還牽拖我血管太細不好找,哪能怪我從此以後怕死打針?」

  是啊!他記得。

  那時她的病症只是輕微,但是他卻擔心得食不下嚥,天天守在她身邊……

  一旁的護士輕笑。「任醫師,你和女朋友感情真好。」

  任牧禹神情微微一僵,臉上的笑容幾乎掛不住。

  「Miss何,你誤會了,我們不是。」連他都聽得出來,他的口氣有多生硬。

  「少來了!你們脖子上都掛著同款式的情人對煉,不要否認那種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的事啦!」

  他啞然,撫上頸間的煉墜,無言以對。

  這條對煉,是她找到工作,領第一份薪水的時候買的,幾乎花掉了她一整個月的生活費,但是她卻笑笑地說:「沒錢頂多吃泡麵,項煉卻不能不買,戴上這對項煉,代表你是我的,我會比較有踏實感。

  也因此,這對他們來說,意義格外重大。

  他們的分手過於倉促,很多愛過的心情與痕跡,都來不及收拾。

  「禹……」她欲言又止。

  他心緒太亂,無法迎視她,更沒有餘力再去解析她眸中過多的複雜情緒是什麼……

  「真的不是!人家可是有男朋友的人,Miss何,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產生誤會可不好。」

  梁心影愕然。

  這句話已經堵死了她,再有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心影,你好好休息,我去巡房了。」他不想再聽她任何的聲明,真的不要!

  他的心已經夠痛了,再也承受不了更多。

  匆匆離開病房,視線是模糊的,倉皇關上辦公室,再也無力撐持地靠著門板,深深抽了口氣,閉上眼阻絕眸底氾濫的矇矓。

  辦公室一隅,還放著他昨晚換下的衣物,襯衫上頭,靠近心房的位置還留著她的血跡,他們貼得那麼近,那是她以前纏膩他時最愛的姿態,說是能聽到他的心跳聲,感覺自己與他的生命一同存在……

  那時,他真的覺得一切都和以前一樣,沒有變。她還是他的,她還是只對他撒嬌,只對他任性,只依賴他,也……只愛他。

  但是,他在騙誰呢?

  一整晚,他看著她沉睡的臉,一直在想,為什麼就連病成這樣了,她都還不肯向他求助?

  她就那麼倔嗎?還是真的堅決地要和他斷個乾淨,連一絲一毫牽扯都不想有?

  這樣的想法讓他痛得不能呼吸。

  就算告訴自己千萬遍,要微笑地面對她,要像個老朋友一樣,雲淡風清地與她談笑,只是一旦讓人碰觸隱藏的傷,還是痛得無法再維持鎮定……

  利用空檔,他去了一趟她的住處,替她整理一些換洗衣物和民生用品。

  離去前,想了下,走到電話座而放回話筒,望住一旁的鑰匙呆怔了會兒。

  也許,她恨本就沒發現他將鑰匙歸還了,對她來說,還不還早就不重要了,是吧?

  隔日值班時,連同她的手機和家裡的鑰匙也一併帶來交給她。

  而她,只是看著手中的金屬物。

  他為什麼不留著?當初打這副鑰匙,本來就是要給他的啊!他真的不要了嗎?

  「發什麼呆?鑰匙收好,免得出院時進不了家門。」任牧禹調整病床高度,俯身替她換藥。「對了,你住院這段時間,我先將Luck帶回我家了。還是──你另外有照顧它的人選?」

  「沒有……」Luck本來就是他們共有的啊,他為什麼要這麼問?

  「那就好。嗯,傷口復原情形還不錯,再過三天,應該就可以出院了。但是要小心別讓傷口碰到水,還有,要定時回來換藥,否則留下疤痕,連我都救不了你了。」

  他說了什麼,她其實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目光癡怔地看著由他領間滑出,垂晃在眼前的煉墜。

  發現她根本沒在聽,順著她的日光看去,他動作頓了頓,直起身,退開一步。

  「那天,那個護士小姐……」她遲疑地開口,他仍戴著她送的煉墜,是不是表示……

  「是啊,差點忘了,這個該還給你。」

  她看著他解下煉墜,交回她手中,她沒握牢,失神地任它由指間滑落至床被。

  他解得那麼輕易,沒有留戀。

  「還有──」他停了下。「我通知了他過來。我想,你會希望他陪著你。」深知她生病時特別缺乏安全感,要人哄,要人陪。

  說到「他」,氣氛變得沈窒僵凝。

  「你怎麼知道他的電話?」

  「你手機上有。叫邵光啟,我沒記錯吧?」他繼續未完的換藥程序。

  「沒有……」她其實不希望他記得太清楚。

  「心影!」沒完全闔上的門使推門,邵光啟心急地衝了進來。「怎麼回事?你不是說小感冒而已嗎?怎麼會弄到住院?」

  她的手被邵光啟緊緊握住,想抽又抽不開手。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我為那天的情緒失控道歉,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那我就不會和你起爭執,讓你一個人這麼無助……」

  「光啟!」她窘迫地低喊。「你能不能等一下再說?」她不想讓任牧禹看到她和別人這麼親密,不要他誤會……可,這算誤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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