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恩人?」焰火照耀下他的臉依然寒氣迫人,她想起了令人憤怒的一切。「誰要你救?都說了我想死,你偏偏……」接下來的話,因他的突然迫近,一股千年寒霜之氣逼得她住了口。下顎被冰冷的兩指提起,他笑睨著她,語氣卻是截然不同的森冷。「我說過,你的命是我的,只要我不點頭,你就不許死。」
但見她冷冷地擠出兩個字--「笑話!」李鏡一手揮走他的手,「命在本姑娘身上,我愛什麼時候死就什麼時候死!」
「不信的話,你就試試,無論你死多少次,我都會把你從閻羅王那兒討回。」他淡漠地說著,火光映照在他淺灰色的眼裡散發出一種亦正亦邪的光芒。
她一時恍惚,到底在什麼地方曾見過這雙獨特的眼?看著這雙似曾相識的眼,她原本的怒氣莫名其妙地減低了。
枯木在火堆裡燃燒,發出必必剝剝的聲響,她側過臉;空洞而無神地盯著擺動的火焰,顯得很無助。
「不讓我死……你怎能明白,當我清醒時,我有多麼的痛苦。」她咬唇,睫毛一垂,一顆淚水像晶瑩的露珠一樣,自她疲憊的臉頰上滾落。
那顆淚珠莫名地刺痛他的心,奪走他的呼吸,失去生機的蒼白臉孔在血紅的衣裙襯托下,使她看起來像個美麗而毫無生氣的布偶,那樣子十分惹人心疼。
她坐了下來,緩緩地抱住自己的雙腿,下巴低在膝蓋前,視線依舊洞地凝在跳動的火焰上。
白猴走了過來,扯扯她的裙擺,遞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惹來她一陣苦笑。
可能是真的累了,她的臉上出現一種歷盡滄桑的疲倦。
「我覺得我好像一直在愛人,卻一直不能如願以償。我也說不清楚這樣的感覺,好像幾百年前,我也曾經這樣的傷心過,那使我不得不懷疑,前輩子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所以我一直要遭受這樣的懲罰……」
站在她背後,他清楚地看見她膝蓋上的紅衣瞬間濡濕了一大塊,那表示更多的淚水正不斷的流淌,這使得他的心益發揪緊。
「我是不能明白,但有必要為了一個根本不喜歡你的人流那麼多的眼淚嗎?」
無聲的啜泣暫歇,她緩緩抬起的眼幾近執拗地盯著火焰。
「他不喜歡我,可是我喜歡他呀!只要我喜歡他就夠了不足嗎?」
他搖著頭,漾出一抹無奈的笑。「看來三百年的輪迴還是沒能將你簡單的腦袋變聰明一點……」她霍地站了起來,轉身狠狠地盯著他。「我或許是愚蠢,可我不信真心喚不回一個絕情的人!」
「站住!去哪兒?」
她回眸悲哀地道:「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他,守在他身邊,向他證明我的真心。」
月華神邪美的臉上有明顯的憤怒,這女孩的癡傻實在讓人生氣。「不許去!」白光迅速飛竄,擋在她面前,止住了她欲跨出廟門的腳步。
她皺眉,「你憑什麼命令我?」這白毛傢伙煩不煩啊?
他寒著聲,「就憑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
「好!那我現在就還給你!」
轉身拾起一枝火把,作勢往自己身上燒去,但奇怪的是,當火把觸及裙擺時,非但沒有熊熊燃燒,反而在瞬間凝成冰柱。沉重冰冷的力量,讓她下意識地往一旁拋去,火把已成冰柱,應聲折斷,轉頭一看;原本的火堆也已經成了一座透明的小冰山。
她訝然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退了幾步。
她眼中那種彷彿看到妖怪的光芒,讓他生氣,也讓他覺得有點受傷。
「哼!」他以森冷的低哼來掩飾那抹受傷的神色,假裝悠閒地將一弦白髮繞在指間把玩。
剎那問,她想起所有關於月華山的恐怖傳說,不禁臉色蒼白,雙膝發軟。
「莫非你就是傳說中的……白髮狐妖?」
「狐妖」二字一出口,俊邪的臉頓如死灰一般難看,現在已經不是單純心受不受傷的問題,而是名譽徹底掃地的問題。狐妖,哼!那個招搖撞騙滿腹詭計的傢伙連他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上,可恨的是,他總是幻化成他的模樣,吸取入山之人的精氣以助修煉,造成世人的誤解,如今這丫頭居然直指他是狐妖,可見這種印象已然深植人心,怎不令他憤怒!
「李鏡姑娘。」白猴在身後握拳不平地辯解:「你誤會了,我師父乃是真正的山神,不是什麼狐妖啊!」知道眼前的人是狐妖,她反而冷靜下來,輕輕地轉頭看看幾乎被灰塵蓋住的山神像一眼,再轉頭看著自稱是山神的他,嘴角逸出冷笑。
他清楚那輕蔑的笑是怎麼一回事,他懶得解釋。愚蠢的世人總是按照自己的想像,把所有的仙神都雕刻成慈眉善目的模樣,真正的他,一頭詭異的白髮,一身陰森的奸邪之氣,反而被歸類為鬼怪之流。
白猴似乎也意識到那尊神像對李鏡的誤導,再度辯白:「你別被那尊神像誤導了,世人沒見過我師父,只按照他們自己的想法雕刻,其實真正的月華山山神,就是我師父沒錯!」它不出聲還好,一出聲李鏡疑惑的目光頓時掃向它,那澄澈的眸子清楚地閃著疑問,一個正神又怎麼會收一隻猴子為徒?
「你不用懷疑,我師父他生性灑脫不羈,行為不能以常理來推斷的。」
「夠了猴兒!」他慍怒的低吼,目光陰沉地與李鏡對視:「我就算是狐妖,那又如何?」灰眸在看著她從容下跪時閃過一絲絲錯愕。
「你幹什麼?」
「既是狐妖,就請你收我為徒。」她眼中閃著希望的光芒,恭敬地道。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令他好氣又好笑,兩道白眉微挑;輕蔑地哼了聲,以一種近乎恫嚇的口吻問:「我既是狐妖,人類便是我最可口的點心,你卻來求我收你為徒,與妖魔鬼怪打交道的下場,你可曾仔細想過?」
可她並不懼怕,「我不在乎!」她回答得極為輕鬆,「要不你就吃了我,若不想吃我,就求你收我為徒吧!」
月華神薄唇角微楊,眼中閃著興味的光芒,側睨著肩膀上的白猴。
「猴兒你說,她這是在要挾我,還是在懇求我?」
白猴搔著腦後,它也被李鏡的舉動給搞迷糊了。
「我是在求你,真心誠意的求你!只要能成為你的徒弟,煉得一些仙法,我就能去尋找雲哥哥……」
她的話無端地震痛他的心,他甚至因此而握緊了拳她上仰的面孔,散發出一種堅決的美麗,在紅色大衣的襯擴下,更顯艷麗誘人。
盯著這張絕美的臉孔,他忽然想起,這是他浪蕩不羈的仙神生涯中所見過最美的一張臉,這張臉曾帶著這樣企盼的眼神,只求能跟他在一起,卻遭到無情的拒絕。如今這等熟悉的神情再度出現,一樣的楚楚動人,一樣的扣人心弦,可企盼的對象卻不再是自己,這等滋味還真是有些酸澀。
「既然是求我,就應該有心理準備,要付出代價……」
「什麼我都願意。」她不假思索。
「什麼你都願意?」他耐人尋味地重複這幾個字。
「是的。」
「包括把你自己給我?」
「師父?」白猴首先驚訝地叫出聲來,師父怎麼會說出如此輕薄的話呢?雖然在仙神中裡,他算是放浪形骸、不修邊幅的一個但絕對不是好色之人,相反的,他避女色唯恐不及。
李鏡漂亮的烏眸閃過一抹被羞辱的錯愕,毅然決然地推開他略帶寒意的兩指。自貝齒間冷冷地吐出話來--「我早該知道妖魔鬼怪有的也只是這些齷齪的邪念,算了、算我沒有說過剛才的話。」
他伸出長臂,再度擋住她的去路,她的斷然拒絕,又一次讓他覺得受傷。
「這不是很可笑嗎?連生命都可以放棄的人,卻執著於世俗的眼光?」
她鄙夷地看進他淺灰色的眼底,「這就是人與妖的不同之處,人類遵守著禮教的規範,所以聖潔;妖魔鬼怪不受教化,自成一格,所以卑劣!」
對於這種看似大義凜然,其實狗屁不通的話,他只是報以輕蔑的一笑。
「那麼你呢?你是聖潔的人類,卻來求我這卑劣的妖怪,你又算是為了什麼?」
她神色微凜,說得冠冕堂皇,「我願意把生命獻給妖怪,卻不願把我視為比生命更重要的貞節獻出來!」
「呵呵,果然是愚蠢的凡人才會做的事。」他在淺笑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忽然將她逼至牆邊,一手撐在她頭頂上方,一手輕薄地抬起她倨傲的下巴。「只是你為了誰苦苦地守住你的貞節?」
那看似低聲輕吟的問話,其實掩藏著風雨欲來的凶險,白猴不禁捏把冷汗,這是師父對某件事情表示在意時常會有的口吻,只是,他怎麼會突然在意起這件事呢?被他的眼神逼視著,她覺得有點呼吸困難。
「廢話,當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