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一震,接著立刻不甘示弱地吼著:「你這一竅不通的江湖術士!你憑什麼這麼說?你又懂什麼?你有喜歡過人嗎?有被喜歡過嗎?不是每個人都值得你去喜歡,值得你掉眼淚的,你根本就不知道那種感覺……」說到這裡,她忽然垂下眼,神色轉為黯然,痛苦地低喃:「我喜歡雲哥哥,從小就喜歡他,為了他,我連最重要的性命都可以拋棄,你知道嗎?」
月華神心高氣傲的臉頓時閃過一抹錯愕,時間彷彿回到三百年前,也是這種灰蒙的場景,他用近乎開玩笑的口吻,拒絕了一個真其女孩的感情,迫使她墮入了輪迴的深淵。
三百年後,這個女孩再度站在他面前,用一貫的癡傻告白她澎湃的感情,然而這次卻不再是為了他。她濃烈的感情不再為他付出,她晶亮的眼甚至沒有正眼瞧過他,一種複雜難辨的感覺悄悄地在他瀟灑不羈的心中生成。她今日奔騰的熱淚、所受的苦,難道不是自己害的嗎?想到她的九世都在這種悲痛中輪迴,愧疚感就深深地攫住了他,他不由得放軟語氣。
「好啦,你不要再哭了。」不能奢望已成凡人的她明白既定的宿命,他只好換另一種方法安慰。「是蔚雲那傢伙沒有福氣,你命中注定要遇到更好的人,更懂得珍惜你的人。」該死!他的腦海怎麼突然浮現卜鏡中兩對男女之一的他們呢?似乎這番話對她有了某種啟發,她模糊的淚眼不確定地看著他。
「會嗎?會有這樣的人嗎?」
「會的。」月華神撫身抱起走到他面前的白猴,將它置於肩上。「會有這麼一個人的。」
「你是要說那個人就是你嗎?因為鏡子裡出現的人是你!」
她直接的問話讓灰眸閃過一絲難得的倉皇,心中委實重重一震,輕撫長髮,企圖以鎮定的語氣掩飾心中的不安。
「-派胡言,怎麼可能?」
淚眼直直地望著他,李鏡擠出一絲自嘲的苦笑。
「是啊,怎麼可能?我根本就不喜歡你,我甚至在上元燈節之後就再也想不起你的容顏,我怎麼可能喜歡你!」
他閒散的表情一僵,多麼耳熟的一句話啊!這不是三百年前他對她說的話嗎?灰眸一凜,該死!她怎麼可以這麼說?她怎麼可以把這句話說得如此殘忍而不帶任何感情,那使他有一種被報復的感覺。直視他的眼低垂,淌下數滴珍珠般的淚,她用紅色的衣袖抹去眼中的淚水,重複著她無可奈何的低喃。
「我不可能喜歡你,因為你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懂。你只是個江湖術土,或許,只是個變戲法的,我怎麼能相信卜鏡?那都是騙人的,騙人的!」
他白色的眉不悅的挑起,什麼江湖術土?什麼變戲法的?
「我是神!」他好笑自己必須這麼大聲地強調自己的身份。「我是這虛無縹緲,生人不敢進入的月華山的山神!」
她微愣,旋即扯起兩片紅唇,輕蔑地道:
「你說我就信啊?我也可以說我是日華山的山神啊!更何況神仙哪會像你這樣的?少年般的一張臉卻有著老人一樣的白髮」
「什麼?」
月華神俊美的臉上染上陰霾,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居然將他最最引以為傲的長髮跟即將踏人棺材的老人相比,難道她是眼花嗎?居然對他這個風靡仙凡兩界的美男子說這種話!。
將束著的白色長髮攏到身後,月華神顏色比常人淡許多的雙瞳此時閃過兩抹危險的光芒。
「看來,我有必要讓你知道一個神仙跟一個一竅不通的江湖術土之間到底有著什麼樣的不同。」
他閃著光芒的眼冷然地射向李鏡,右手微抬,兩指併攏,指尖很快激起一團白色激光。
在旁隔岸觀火的白猴眼見師父突然間動了怒氣,趕緊飛竄到李鏡與他之間。
「師父!她只是一個無知的小姑娘嘛!」白猴轉頭對李鏡擠眉弄眼,「喂,你這丫頭,你怎麼可以對我師父說那種話呢?要不是他飛身下崖去救你,你早就沒命了。」
不提還好,一提她的怒氣就更盛,憤怒地一甩紅色長袖,「誰要你來多事了?要不是你,我早就成了一抹遊魂,可以跟著雲哥哥去了。」
月華神不語,兩指尖的白色光芒更為刺眼。
白猴被月華神的模樣嚇壞了,面對敵人時總是談笑風生的師父,一旦不再開口說話,便表示敵人真正的災難就要降臨了可是,可是李鏡姑娘不是敵人啊!她是那個三百年前為了師父甘願墮落輪迴的仙子呀!
「師父,您別動怒。唉,李鏡姑娘,你還不向我師父請罪,難道你真不要命了嗎?」
「沒錯!」李鏡堅決的聲音在空谷裡迴盪,「我是不想活了是,不需要你來動手--」
「李鏡姑娘!」
白色激光猛然襲向企圖攀過木欄的李鏡,穿透她紅色的袍袖,燒出了一個黑色大洞,震呆了一心尋死的李鏡。
「沒有人可以這樣戲弄我!」
低沉含怒的聲音響起,那如神祇般威嚴,深具力量的聲音震飛了許多不知名的鳥兒,傳人她的耳裡。她清楚地看見他以極快的速度驟然飄至面前,扣住她細白的手腕,她頓感一陣霜雪般的寒氣迫來。
月華神灰眸閃著寒光,語氣極度陰冷地道:「我既然救了你,你的命就是屬於我的,除非我願意,否則就算是閻羅王親自來提,我也要教他空手而回!」她感覺到一陣徹骨的寒意襲來,不僅僅是來於他的週遭,還有他指掌間源源不斷傳入的冰冷,寒氣逐漸凍結她溫熱的身子,在失去意識之前,她低喃地吐出幾個字:
「你究竟是誰?」
黑夜降臨,月華山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中。
山神廟裡,月華神倚坐著破敗的牆,靠在他抬高彎曲的腿上的正是信賴地偎著他胸膛的李鏡。她均勻的呼吸伴隨著一股淡淡的幽蘭香味,若有似無的傳入他鼻中,從未與姑娘家如此接近的他,表情是複雜而古怪的。
他應該放開她,讓她自己倚著牆,但她的一隻手環住了他的腰,另-只手則握著他一小撮頭髮,緊貼在他胸前;他曾經試著推開,卻遭到她不安的抗拒,幾次之後,他也就放棄了。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讓人如此信賴地依偎著,她微熱的體溫穿透肌膚直到他冰冷的內心深處。
原來,女孩子的體溫是這樣溫暖,女孩的身體是這樣的柔軟。
還有,她是怎麼讓身子充滿幽蘭香味的呢?頭髮、身體、乃至呼吸,無一不散發獨特的香氣,他忍不住低下頭,在味道最濃的耳邊深呼吸,汲取這種迷人的馨香。
有時候,她的身體會不安地顫動,那時,他便自然地拍撫她,直到她重獲安穩;他甚至極自然地幫她把一綹長髮塞到耳後,動作之嫻熟,連他自己也頗為訝異。
手肘撐在另一隻抬高的膝蓋上,他支著頭,灰眸放著柔光,欣賞她沉睡時的美。
李鏡的美,是那種聖潔無邪,纖塵不染的美,也在於她舉手投足間散發的仙靈之氣,這是她給他最深刻的印象,即使落入凡間,這樣舉世無雙的美依舊緊緊追隨著她。
雖然他也見過各色美女,但從來沒有一個有幸靠他這麼近,讓他有機會恣意欣賞,尤其是這麼獨特的美,他不免看得入迷。
白猴吃力地拖來一截枯木,費力地投入火堆中,雖然只是小小的一根,對它來說,卻已經是很沉重的負擔,它趴在火堆前,誇張地喘著氣。這聲響引來李鏡一陣不安的蠕動,月華神伸指一彈。正中白猴的小屁股。它轉頭,見到師父正小心翼曩地安撫著李鏡姑娘,
同時丟給它要它小聲點的眼神。這、這是怎麼回事?
師父剛剛還氣得想殺死李鏡姑娘,現在又寶貝似的捧在懷裡,這人怎麼那麼難以捉摸?
月華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或許是一種愧疚的補償心理吧!
一旦安靜下來,她眉宇間的脆弱其實是很惹人憐愛的,不是嗎?
他支著額頭的手指輕描著她精巧的五官,這墨刷般的羽睫,精緻小巧的鼻,殷紅的兩片唇瓣……這兩片唇瓣多麼誘人啊!他的手指留戀地停在富有彈性的唇上,喉間滾動著莫名的
慾望。該死!他閉了閉眼,這是什麼古怪的念頭啊?他居然覺得那兩片紅唇像一罈美酒,十分地可口誘人,真是該死!他可不能對她動念,一旦動念,就會落人日華神那傢伙的圈套了。
李鏡恰巧在他心中掙扎時醒來,一眼觸及一綹白髮,又猛然發覺自己正是躺在那個令人厭惡的白髮男子懷中,嚇得她立刻跳離,一臉的驚慌。
第四章
「你……」李鏡指著月華神,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什麼我?」月華神也站了起來,好整以暇地梳著雪亮的白髮。「你是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