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哼,就會賣乖!要真有這份心意,就不會陷害予潔了。」
「劉佳貞,海寧都已經讓步了,妳還想要怎樣?做人不要太得寸進尺!」
「你說我得寸進尺?程雲平,你搞清楚,到底誰才是你的女兒?你這種態度,還敢說你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睜眼說瞎話!」
「妳又在發什麼瘋了?我都說一百遍了∼∼海寧不是我的女兒,妳不要疑心病這麼重,好不好?」
……
我站在房間門口,太多雜亂的對話聲浪飄上樓來,也清楚地飄進我的耳裡。
這場戰火,又是因我而起。
我真的很討厭這種感覺,好像我是個天生的禍頭子,走到哪裡,就把災難帶到哪裡。
一雙腳在我面前停住,我懶得抬頭,這麼輕淺沉穩的腳步,只有可能是一個人。
「妳還好吧?」程予默低沉的嗓音,在這混亂的一刻,突然讓我覺得很安心。
「很好啊!」我牽強地響應,仰頭問:「你也吃不下了?」
「會胃潰瘍。」
我輕笑出聲,笑得有點苦澀。
「那我是不是該負責你的醫藥費?」
「不用。」程予默走回自己的房門,在開門時,低低說了句。「這不關妳的事。」
我傻傻的,看著隔壁關上的房門。
他說,不關我的事,那,意思是要我別自責嗎?
他看得出來我很難過?
樓下的戰火持續蔓延,這回多了物體的碰撞聲響,不用看都知道,嬸嬸又在拿無辜的物品洩憤了,好像不摔點東西,無法傳達她的憤怒似的。
話題已經由值日生事件,轉到私生女的質疑控訴,十數年如一日,很奇怪吧?同樣的話題,鬧了這麼多年,怎麼有人就是吵不膩?
唉!叔叔是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不知道,他愈是護著我,我的日子就愈不平靜?
我只是個被收養的外人,叔叔怕我覺得自己並不是這個家的一分子,對我總是比任何人都好,偏愛得很明顯,也難怪嬸嬸心裡不舒坦。別說嬸嬸了,連我都曾經質疑,我是不是他的私生女。
要不是這話太不識好歹,我其實很想說:程叔叔,拜託你別對我這麼好,可以嗎?這讓我很困擾耶!
突然間,我愣了一下。
很無法解釋的,這個時候,我腦子裡本能的想到程予默。
他是不是比誰都更早領悟到這一點,所以對我總是溫溫淡淡的,並不是冷漠,而是不想引起嬸嬸和予潔更強烈的反彈,他知道這樣對我最好?
可能嗎?
可能嗎這是他保護我的另一種方式?
或者∼∼這一切都只是我自作多情的猜測而已?
突來的想法,帶給我太大的衝擊,我不敢再揣測下去,匆匆關上房門。
但是這一夜,思緒紊亂的我,失眠了。
「混蛋程予潔,我上輩子一定欠妳不少!」抱著一大疊厚重課本,我忍不住在心底咒罵。
新學期才剛開始,大混仙程予潔就給人家囂張的請假去吃喜酒,明知道今天發新課本,然後我不但得負擔已經很吃重的課本,還要幫忙領她的那一份,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差點把我壓垮。
本來,我和予潔上下課是有司機接送的,不知情的同學還當我是什麼千金大小姐,滿臉的欣羨,誰會知道我日子過得有多辛苦?
今天,是予潔的舅舅嫁女兒,司機送他們去吃喜酒,好像還會在那裡過一夜,為了太座大人的面子,叔叔當然是一定得隨行的。
人家姨婆婚舅喊得親,我又不是人家的誰,當然得安安分分的留下牛來看家,免得一路由家裡吵到嬸嬸娘家,在人家的喜筵中上演全武行,那我罪過可就大了。
只要想到今天沒司機接送,等一下還得和一堆人擠公車,我就腿軟…
老天,誰來給我一刀,直接讓我死了算了?
用著老牛拖車的極度龜速地往校門口行進,手快被壓斷的這一刻,墊扶更加的肯定,我上輩子一定做了很多對不起予潔的事‥我喘了口氣,把自己拉離自艾自憐的情緒,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今天校門口的氣氛有些怪異。
這些人吃飽撐著啊?都放學了,還在校門口晃來晃去,比起以前趕肌傍胎的離去速度,說不怪異誰信?
怎麼?校門口是桿了什麼奇珍異獸,讓我也來增廣見聞一下。
這一看哇哩例,怎麼會是他?程、予、默!「海寧!」他也看到我了,正朝我揚了下手。
一瞬間,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現在知道,予潔為什麼這麼享受旁人讚歎的虛榮感,那種同時被一群人欣羨的感覺還真不錯。
當然,我不會笨到不懂,那些妒羨的眼光是因為程予默。
嗯,我想,現在我相當的肯定,這男人帶得出門了,他的出色,讓我感覺到一股與有榮焉的驕傲‥‥哇哇哇!我在想什麼?真是三八!程予默才不是我的驕傲例!「這麼多書?」
等我走近.他接過我手中大半的負擔。
「予潔的啊!」我心不在焉的回答,一邊還在想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不是去吃喜酒了嗎?」
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沒說要去。」
也對哦,他好像真的沒說,是我理所當然的認定‥可是既然是「理所當然」,他怎麼不照常理去做?
「叔叔、嬸嬸和予潔不都去了嗎?」
「對。」
答得真簡潔,他到底懂不懂問題的重點在哪裡啊?
「我是說,你來這裡做什麼?」
「接妳下課。」答得像是我間了個智障問題。
「我自己會坐公車。」
「奧。」他點了一下頭,轉身。
那是什麼表情?「算我雞婆」嗎?
噹噹噹!他真的這樣走人了哦?
我呆在那裡,不知道該跟上去好,還是真的如自己所說的坐公車回去。
他走了幾步,發現我沒跟上,又停下來。
「我車停在對面。」
加了這句說明,我確定他並沒有丟下我的意思,趕緊加快腳步跟過去,也不曉得自己在慌什麼,過馬路時差點和闖紅燈的機車騎士擦撞。我情急下閃身避開,卻沒站穩,跌坐在馬路上。
「有沒有怎樣?」
我又看見他攏起眉宇的模樣了。
是覺得我很麻煩,還是真有那麼一點點的關心呢?
我研究著他的神情,在心底猜測。
他並沒有很溫柔地扶我起來,只是彎身撿拾掉了一地的書本雜物,問我。「可以自己走嗎?」
擺明了就是不想扶我嘛!「可以。」我也很有骨氣,不等人英雄救美,自敬自強地拍拍身上的塵土爬起來。
腳有點刺痛,但是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所以我不打算理會它。
雖然他並沒有任何連續劇裡該有的憐惜舉動,可是我卻莫名的留意到,他幫我拿了所有的東西,而我則是無事一身輕‥因為這樣的發現,我又多看了他好幾眼。
吃過飯,洗完澡,本來應該為明天的課表做準備,然後早早上床睡覺才對,但是看到樓下客廳還有光亮,我的雙腳不受控制的走了去。在踩下最後一級階梯時,才莫名其妙的反問自己:我下來幹麼?
?;;「喝水,對,我要喝水…」
硬是繞了個彎,轉到廚房端著水杯出來。
「還沒睡?」他瞥了我一眼,又繼續看他的書。
客廳點了一盞暈黃的燈光,他坐在單人沙發上,雙腿依然優雅地交疊著,一本厚重的原文書正放在他膝上,一旁茶几上的抬燈,是他閱讀的光源。
「恩!」我雙手捧著玻璃杯,思考著該怎麼開口。
「程予默∼」
「怎樣?」他翻了一頁,隨意應了聲。
看起來就是不太想理我的樣子,識相一點的話,我是不是該摸摸鼻子自己滾蛋?
等了許久,沒見我出聲,他奇怪地抬頭看我。
「妳不是有話說?」
咦?原來他還在等啊?
「沒啦,你看你的書,我只是無聊,睡前想找人啦例一下而已。」
突然不大好意思打擾他‥「嗯。」他還真的就不說話了。
「程予默∼∼」悶了三分鐘,我還是忍不住又開口。
「嗯哼?」
「你為什麼沒一起去吃喜酒?」通常只有在這種難得的機會裡,平日少有聯絡的親友才會齊聚一堂,他不是很久沒和親人見面了嗎?
「和教授有約。」
「懊。」可是,也不對呀,喜帖早收到了,幹麼和教授約在這一天?
「我記得你舅舅最疼你了,你們好像也很久沒見面了‥‥」
「我會找時間去探望他。」
「其實,你今天省下來接我的時間,趕去還是來得及的‥‥」我低膿著說。
他終於抬起頭正視我。「妳很希望我去?!」
「也不是啦‥‥」
有人陪我,我還求之不得呢!自從爸媽相繼拋下我離世之後,我就很害怕那種被遺落下來的感覺,一個人被丟在空蕩蕩的屋子裡,面對無聲的四面牆,整個人彷彿要被寂寞吞噬‥有個人陪著我,就算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至少我知道在這有限的空間裡,我不是一個人,這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