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她可以肯定,它真的在嘲笑她的癡心妄想。
「我知道……」她已經想哭了,但就是不肯輕易死心,也許……也許有那麼一丁點的可能,他會記得,他會放在心上。就算連一隻鳥都嗤之以鼻,她仍願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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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夫妻,他們的相處模式一直都輕如風、淡如水。
但是今天的沉默,卻格外的教她難受。
他曾不經意問了句:「媽去哪兒了?」
她據實告之,他便沒再問下去,也沒深想為什麼媽媽會選在今天上大哥那兒去,要不,她會回答他,媽媽是善解人意地想留給他們獨處的機會。縱然他想不起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只要他問,她也會告訴他,就算他早忘得一千二淨了也沒關係。可是他沒有!他什麼也沒有意識到,一如往常般的平淡冷然,甚至整晚待在書房,似乎任何一件公務,皆比她來得重要。坐在臥房中,她愈發傷心,面對著一室的空洞冷寂,她不斷自問:這就是她的婚姻,這就是她的丈夫嗎?他的眼裡、心裡,可曾有過她?她甚至不敢再奢望他對她有一丁點男女之情,只要曾存在著夫妻之義便成,只要那分感情是針對她丁以澄,是她所擁有的,至少她在他心中仍有一席之地。只是她沒想到,她竟連這一點都得不到。他之所以不會有過背叛婚姻的行為,因為那是他做人的原則,他所忠實的是婚姻,而不是她。這兩者之間是有差別的,他忠實婚姻,所以即使他的妻子不是她,他仍會如此。換句話說,誰當他的妻子都無所謂,他從不覺得有何不同,卸下了妻子身份,她之於他,是全無意義的!能不悲哀嗎?對於一個全然不在意自己的丈夫,她真的覺得好悲哀。
他在乎她的存在嗎?此刻,她好想問他,他到底有沒有一丁點在乎她?是不是今天她若離他而去,仍會有人填補她的空缺,對他全無影響?
這樣的想法令她心頭重重一震,難道她所扮演的,一直是個可替代的角色?
是呵!既然她之於他的意義,除了妻子便再無其他,那麼誰來扮演不都一樣?他所認定的,只是妻子,並不是丁以澄這個獨一無二的角色,不是嗎?
濃濃稠稠的悲苦襲上心頭,既然她什麼也不是,那她何苦撐得這麼累、這麼心酸、這麼苦澀?
荏弱的身軀冷冷一顫,她輕咬著下唇,因突來的想法而絞緊了心,一寸寸撕裂,痛不堪盲。明眸浮起了淚霧,再痛,她都不會退縮,她只想知道,這三年的努力,到底有沒有一丁點的意義。若有,她會抱著這分希望,用一生繼續努力下去,若無,那麼,便足夠讓她覺醒,就是再努力一輩子,她仍是什麼都得不到,所以……她錯了嗎?她當初根本就不該孤注一攛,投身這樁冷漠而無愛的婚姻中?她真的錯了嗎?誰能告訴她,她以為只要她有愛便夠了,只要能守著他便夠了。可是日復一日,她才發現,自己當初的想法有多麼的天真,她根本無法忍受一個將她視為無物的丈夫!她錯了嗎?
深吸了口氣,無論如何,她都要討個答案!
硬生生逼回了眼中的淚,她舉步走向書房:「子謙,我有話跟你說。」
康子謙頭也沒抬:「我在忙。」
他的態度一定要這麼冷淡嗎?她是他的妻子呀!
為什麼他就不能分一點點的關注給她?
「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很重要!」她加重了語氣,神態堅定。
揮動的筆頓了一下,他揚眉看著她,表示出淡淡的訝異。
記憶當中,丁以澄從未反駁過他任何一句話,這是她第一次堅持立場。
「好吧!」他丟下筆,正視她,「你想談什麼?」
「我……」冰冷的雙唇輕顫著,幾乎無法完成任何一句話。她深深吸了口氣,帶著壯士斷腕的決心,衝口道,「我想離婚!」康子謙再怎麼想,也料不到她要說的竟會是這個,微愕地盯著她雪白的面容好一會兒,他搖搖頭:「你神志不清了嗎?」好端端的,她說什麼蠢話?
「我沒有,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若非窮盡畢生所有的力氣在壓抑,她早就痛哭失聲了。只是,他的面容為何仍是這般平靜?這就是愛與不愛的差別嗎?「今天也不是愚人節。」他提醒她,除此之外,他無法往其他方向想。
「我知道。」勇氣正一點一滴地流失著,她在等,等待他隻字片語的挽留,就算仍是漫不經心,她依然感到安慰,至少這代表三年的付出未付諸東流。「那我是不是告訴過你,我很忙?」
她點頭。為什麼在這個時刻,他仍是說些言不及義的話?
「所以,我沒空聽你開玩笑。」丟下這句話後,他拉回目光,繼續手邊的工作。
「我不是開玩笑!」她難掩激動地強調道。
這就是她相處三年的丈夫嗎?「離婚」二字帶給他的感受,竟是這般冷酷得教人心寒。康子謙終於稍稍意識到她的認真,再一次抬起頭:「你確定你不會後悔?」她會,她已經在後悔了!用這種方式試探他,真的是正確的嗎?他又會給她什麼樣的回應?呵!在結婚紀念日談離婚,多麼的諷刺呀!這該算是她的無奈抑或悲哀?「我……不會。」她生硬地擠出聲音。
子謙,留我!求求你,開口留我,只要你有一丁點的在乎我……她無聲地在心中吶喊著。他突然沉默下來。
依丁以澄柔弱的性子,她從不會對他堅持什麼。有一陣子,他甚至以為她沒有自己的思想與主見,就像籐蔓,只能依附樹枝的枝幹改變所有形態,沒想到她頭一回堅持己見,為的竟是與他離婚?他內心百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麼感受。若她堅決離去,強留並不會使兩人快樂,當其中一方已無意於這樁婚姻,它的存在就沒什麼意義了。況且,他向來就不是一個會強人所難的人,即使那人是他的妻子也一樣,用無形的枷鎖綁住一個不想留下的人,那是很沒意思的事,也失去了婚姻的意義。他覺得,婚姻是一種你情我願的交易,如果她已失去當他妻子的慾望,又何必相看兩相厭?雖然,他得承認她是個好妻子。
不管她今天是為了什麼原因而提出離婚,他的人、他的生活就是這樣,無法因而改變,他以為她該已習慣,若是因為他淡漠的性格對她造成的無意忽略,那麼他無力避免。又或者,她是嚮往熱烈激情婚姻,無法屈於平淡,那他就更無能為力了。他甚至不認識「愛」這個字眼,大哥與大嫂那般如癡如狂的愛情,對他而言是陌生的,就算她想強求,他也給不了。總之,不管為了什麼,應該是他們的婚姻缺少了她想要的,她才會提出離婚。那麼,既然無法滿足她,他只好放開她,讓她去迫尋她所想要的。「簽好字後,將離婚協議書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如果你確定的話。」說完,他再度投入工作,所以也沒有看見她瞪大眼,驚詫的眼眸瞬間浮起了晶亮的水光。他……他說什麼?他竟然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她?
且毫不留戀?甚至連一聲「為什麼」都沒有問?
康子謙呀!你怎麼能這麼無情?
本以為人是感情的動物,時日一久,他多少會對自己產生感情。可是相處了三年,她得到的竟是一句全無眷戀的離婚?悲哀呀!丁以澄,你是全世界最悲哀的女人!你的丈夫根本就不在乎你,你的去留,對他完全不造成分毫影響,你還妄想堅持什麼?該清醒了,盲目了三年,真的到了該看破的時候了,不如歸去!
她萬念俱灰:「該感謝你的成全嗎?」她問得好淒涼、好蕭索,落寞的轉身而去,在他觸目難及之處,淚,盡情奔流。「以澄?」那蒼涼的語調,令他不由得投去費解的一眼,但只來得及目送消失在書房門口的纖盈背影。怪了,提出離婚的人是她,不想與他共同生活的人也是她,不是嗎,為什麼他會覺得她像被人拋棄了似的,口吻哀怨極了?結婚三年,他竟在離婚的當口,才發覺他完全不瞭解自己的妻子。看來,他是將她漠視得很徹底,他這個丈夫,是不是當得太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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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晚上,當康子謙回到臥房,偌大的雙人床是空的,無法擁著她,他只好擁被獨眠。而隔天早上,她也沒出現在餐桌上。當他下班回到家中時,只見到擺在梳妝台上的離婚協議書,看得出來她走得十分倉促,他們連交談一句的機會都沒有。她就這麼急著想離開他嗎?
一個星期過去了,整整七天沒有見到她,他說不出來心中是什麼滋味,似乎失落了什麼。也許是早習慣了那抹纖盈的身影,一時偌大的家中少了她,感覺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