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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樓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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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丁以澄所言,那是一隻「不佔空間」的小東西,至於可不可愛,他是不曉得啦!反正不礙眼就是了。丁以澄將它管教得很好,沒造成他什麼困擾。基本上,它也蠻溫馴的。情況並沒有他預計中的糟,雖然他還是不喜歡狗這種生物,但因丁以澄看來極疼愛它,他才會勉為其難地接納。看得出來丁以澄和它相處得很好,他時時可見她傻氣地對小狗說話,以強迫中獎的方式命令它當聽眾。有時,它不理她自個溜掉,她便滿屋子迫著它跑,口裡直嚷:「回來!沒心肝的傢伙,我把你當兒子在養,你連聽你媽說個話都辦不到,不孝子!」原來丁以澄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至於那只九官鳥,那就更有趣了。

  她聽丁以白說這只九官鳥的學習能力強,所以,她就真的天天教它讀唐詩宋詞,期望將它「教育」成有知識、有學問,才高八斗的鳥中奇葩。「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念呀,笨蛋!這首《滿江紅》我已經念一個禮拜了耶!你甩都不甩我,把我當白癡是不是?」

  「白癡、白癡……」聽多了「深奧」的語句,乍然捕捉到簡易的詞彙,九官鳥興奮得不斷重複。丁以澄翻了個白眼:「你在罵我啊?」

  她是真的覺得自己讓一隻鳥給當白癡耍了一個星期。

  算了,不和一隻頭腦簡單的生物計較。她換了個方式:「是不是《滿江紅》太正氣凜然了,你不喜歡?那好,我教你一首詩經,讓你以後泡馬子用,聽清楚喔!關關唯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超極笨鳥又給她昏昏欲睡了,雙眼開始又混混沌沌……

  可惡!

  「你是我見過最沒有智商的蠢鳥!大哥還說你語言能力強呢,哼!欺騙我的感情,我對你再也不抱期望了。最後再送你一句:朽木不可雕也,笨鳥不可教也!」

  「白癡、白癡!」它還是只會回這句。

  「你才白癡,去死啦!」居然被區區鳥類嘲笑,她這當人類的顏面何存?她氣呼呼地轉身回房,沒見著康子謙。而書房透著光亮,知道他又要熬夜了。這是近來常有的事,看得出他很忙碌,她依照慣例,為他沖了杯咖啡進書房,沒敢出聲驚擾他,將杯子放在固定的位置後,便抱著狗兒,靜靜蜷坐在他觸目所及的那張沙發上。自結婚以來,每回他晚睡,她都會在一旁陪著他,鮮少獨自就寢,就算幫不上他什麼忙,她也會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陪伴他。「唔……」小狗的低嗚聲不曉得在抗議什麼。

  「噓!小聲一點,爸爸在工作,別吵到爸爸喔!乖乖。」她柔聲安撫。

  爸爸?投人工作中的康子謙,並沒有忽略這輕柔稚氣的話語,他幾時多了個狗兒子了?他抿唇不語,不打算理會,繼續翻動手中的文件。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靜謐的夜裡,只有偶爾響起稀疏的紙張翻動聲。

  手邊的報表看到一個段落,他伸手探向固定的方位,取來玻璃杯就口,不曾移開桌面的目光,跳向另一張密密麻麻的數字報表,不經意地一抬眼,視線對上一張清妍的嬌容,她正低垂著頭,烏黑的髮絲輕瀉,微遮住細緻的臉龐,但他仍不難看出那張小臉上此刻已有些許倦色。他眉端輕蹙,喚道:「以澄?」

  「嗯?」她低應,如霧的明眸望向他。

  「你先去睡。」

  她看出他仍無就寢的打算,回道:「我還不累。」

  她一向都是與他一同入眠,她不要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床。

  「我說先去睡!」他堅定地命令。逞什麼強呢?瞧她嬌美的容顏上已有掩不住的倦意,他無法不當一回事。也許,那包含了些微的不捨吧!

  他是不反對她陪他,但若是犧牲睡眠這麼做,那未免太沒有意義了。

  當他以這樣的口吻說話,她便只能依從。

  點了點頭,她溫馴地起身回房。

  再度收回目光,他卻無法再集中精神,腦海繚繞的淨是那抹令他心神平定的幽然馨香,他輕歎一聲,丟下手中的筆,往臥房而去。

  丁以澄正難以適應身畔的空寂,便見著走進房內的他:「你工作做完了嗎?」她看到他拉開被子上床。

  他模稜兩可地漫應一聲,在她身邊躺下:「過來。」

  她柔順地偎向他展開的臂彎,將臉埋進乾爽而充滿她熟悉氣息的溫暖胸懷,輕輕閉上了眼。這般溫存相依,便足夠滿足她的渴求,也許愛情於她仍是遙遠的,但她已擁有他的人,不該再遺憾觸及不到他的心。

  懷中女子溫馴一如貓咪,擁著軟玉溫香,屬於她獨特的幽香迴繞於鼻前,他心頭莫名地感到安適舒暢,沉沉的睡意不自覺地湧了上來。

  這又是另一種習慣?連她特有的馨香,也成了他嗅覺上的習慣?

  第四章

  生活,好像就是如此,平平淡淡,一成不變,沒有連續劇中的高潮迭起,更沒有扣人心弦的悲歡離合。這算幸福嗎?老實說,連丁以澄都回答不了。如果說,如自己所願地待在深愛的人身邊,而對方也願與你白首,共同承認這樁婚姻的存在,並且忠實它,即使一生得不到真正的愛情也無所謂,這便是幸福的註解的話,那麼她是幸福的!但,這是嗎?這是幸福嗎?為什麼她感受不到一絲絲的喜悅呢?是她太貪心了嗎?以往,她以為只要守著他,她便能滿足,可是日復一日,她竟懷疑了……浪潮般的千愁萬緒,之所以一下子全湧上心頭,原因只在於——今天是她和康子謙的結婚紀念日。三年了,到今天為止,他們的婚姻已屆滿三年。

  這三年來,她的信念一直僅只於她有愛,她深愛著他,便足以支撐他們的婚姻。但是……為什麼她會突然覺得,這一切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只有她在單方面地付出?子謙在意過嗎?他正視過她的付出嗎?她給他的婚姻,於他而盲有意義嗎?

  她突然好想問,如果今天與他共有這樁婚姻的人不是她,對他是否有差別?經過了三年的努力,她這個妻子的角色,依然是人人皆能取而代之的嗎?為什麼都已經如願守在深愛的男人身邊了,她心中還會有酸楚?

  結婚第一年,她或許可以告訴自己,他們相處的時間不夠長,不夠讓他在乎她,所以,也不特別重視這樁婚姻;第二年,他也忘了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她還是一再告訴自己,不要掛懷、不要介意,他一定不是有意的;但是第三年……她要繼續自我安慰下去嗎?她明明很清楚,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他仍會一直輕忽下去,只因他不覺得這個日子有特別的意義,換句話說,他們的婚姻,他根本不當一回事!

  其他的日子他可以不在意,但如此重要的日子,他怎麼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上呢?他不是忘了,而是根本就不曉得是哪一天!如果他對他們的婚姻有一丁點重視,又怎會漠視得如此徹底?就連婆婆都記得,還體貼地避了開來,早早就到雷子翔那兒看她的孫子,讓他們有「自由發揮」的空間。

  可是他呢?他會記得嗎?

  「呱呱,你曉得嗎?我真的好希望他對我的在乎有我對他的十分之一,只要十分之一就夠了!那我將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她心不在焉地撥弄著鳥籠中一飼料,低低地輕語著。

  「呱呱」是她替九官鳥取的名字,九官鳥本來就該聒噪才有九官鳥的特色嘛!至於臂彎中的狗狗,長長的細毛老是覆住眼睛,模樣看來很呆,所以她就叫它「呆呆」。

  這幾個月以來,她已經對九官鳥的資質絕望,不再教它唐詩宋詞了。但每當情緒低落時,她就讓它和呆呆當聽眾,分享她的心情,雖然它永遠只會罵她白癡。

  「白癡、白癡——」

  看吧!又來了。

  「別逗了,我笑不出來,我今天情緒糟透了。」任呱呱再怎麼擺出滑稽的模樣在鳥籠裡亂飛亂撞,她就是擠不出一丁點的笑容,「你說得沒錯,有時,我真覺得自己蠢得幾近白癡,僅憑著一份狂戀的心,癡癡地等著他對我日久生情,明知他不可能對我有愛,我就是傻得不曉得要死心。實在是因為,打第一眼在PUB見到他時,我的心就不可自拔了呀!所以,我義無反顧地嫁給他,明知道冒險,卻仍賭上那渺茫難測的未知數。我已無法理智地去思考,因為我愛子謙,我收不回對他的感情,我想守在他身邊,想爭取一個愛他的機會……

  「連小寧都說,我不該愛上這麼一個冷情的男人,要想贏得他一絲絲的愛意,簡直比登天還難!但是有什麼辦法呢?我的感情就是執拗地認定了他,要不,我又怎麼會不顧一切後果地嫁給他?呱呱,你知道嗎?今天是我和他的結婚紀念日,三年了,努力了三年、付出了三年,我無怨無悔,但換來的,卻是他的無動於衷。在他心中,我依然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我的悲哀,誰會懂得?「我好難過,真的好難過……我並不指望他多重視這個日子,奢求他能安排什麼慶祝方式,只是不要用這種不以為然的態度去看待它,就算只是不經意地提一句:『哎呀!今天是我們結婚滿三年的日子』這樣就夠了,至少他正視了我這三年的付出……呱呱,你說,我能懷抱期望嗎?」「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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