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麼用?」季泰雅說,「小伍已經死了。」
我說:「也許你們沒能幫上小伍,可是,你們一直在幫類似的人,而且,如果你們不幹傻事,就不會被關進監獄,今後還能繼續幫助所有需要你們幫助的人。為什麼要把醫院、醫學和醫療制度所有難解決的問題全部歸到某個人頭上?雖然蔣教授可能不太熱情,比較挑剔吃喝,開刀也許不怎麼樣,這都不是從肉體上消滅他的理由。他有他的才能,就像你們珍惜小伍一樣,肯定也有珍惜他的人。如果每一條生命都必須用另一條生命來償還的話,這世上要多多少哀痛惋惜離他們而去的親人的人?你們自己忍受著這樣的痛苦還不夠,一定要別人陪你們一起去忍受嗎?」
馬南嘉吼道:「不要再說了!這是我們策劃了10年的計劃,蔣建元一定得死!」
我說:「這到底是你自己真正的想法還是某人灌輸給你的概念?記住如果瞿省吾沒有想著要去殺人,他現在還會好好地活在世上。」
「我說過,」阿剛悲哀地搖搖頭,「這套備用計劃行不通的。太危險了。」
「備用計劃?」我不解地問。
「首選計劃的主角是你。」馬南嘉淡淡地說,「我們從樓上某人的房間打完牌下來,叫醒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睡著的你。而你醒來看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發現和自己一起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的蔣建元已經被勒斃,繩子卻還纏在你手上。我們會安慰驚恐發作語無倫次的你,向你表示同情,並且幫助你偽造現場,弄成老頭子伸頭看陽台外無意間滑落脖子被套在繩圈裡吊死了自己的樣子。當然我們還會向你保證永遠保守秘密。然後假期就輕鬆愉快地結束了。我們會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
「而任憑我帶著恐怖的記憶,在內疚中活一輩子?」我反詰道。
馬南嘉急急地說:「反正人又不是你殺的,現場也不會露餡。你要內疚也好,要怎麼也好,你又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我歎道:「你可知道天下沒有完美的謀殺?你們策劃得不可謂不精密,不是照樣露出那麼多馬腳。那麼你們怎麼能保證這個所謂的首選計劃在警察眼裡是沒有破綻的呢?到時候不是把我這個完全無辜的人也扯了進去,變成偽造現場妨礙公務的同案犯嗎?」
突然,一根繩子套上了我的脖子。我連忙一蹲,繩子從我臉上滑過,勒在我額頭上。「啊!」阿剛驚叫。我狠狠跺腳踩我背後偷襲者的腳,他縮腳避開。我趁勢抓住繩子,身體向前一弓,以為可以用一個「背包」的動作把他摔在地上。但他趴上了我的背,兩手掐住我的脖子。我重心不穩,一個前傾倒在了地上,趁機把他甩開。我剛從地上爬起來,他飛腳踢來。我抓住他的腳踝反手一擰,本以為他會痛得大叫,沒料到他反應很快,整個人在地上翻了一圈,另一腳腳跟砸向我的面孔。我跳起來後退,躲過這一腳,伸腿結結實實地踹在他背上。他悶哼一聲。我低頭去看他是否昏過去了。不料,他突然翻身一拳打在我腹部。
一陣眼花,我感覺到他跳起來撞倒了我,卡住了我的脖子。我也反手奮力抓住他的喉結,一邊用力翻身想擺脫不利的位置。
「南嘉!」他嘶聲叫道,「拿椅子砸他!快!」
「馬南嘉!」我嚷道,「你有自己的意見,不必每樣事情聽別人……咳咳……」我咳嗽著,曲起膝蓋用盡力氣頂開壓在身上的人。他手一鬆,我一拳打在他臉上。情急之下我的力氣應該很大,血從他臉上流下來,但是他著了魔一般又死命地卡住我的脖子,溫熱的血滴在我脖子裡,讓我冷得發抖。他叫道:「快!南嘉,快拿椅子砸他的頭!」
「不!」我的聲音開始變小,必須擠出肺裡每一絲氣體,「你不是真的想……」我的眼睛開始模糊,燈光在我眼前一點點暈開,朦朧的光線下,我看到一個不甚高大的身影,高高地舉起了沉重的橡木凳……
魔盒 結局
《淺桑鎮週報》
消息一:鎮供電所再次提醒所有用戶注意用電安全,避免類似上周發生在淺桑嶺山民住宅中的意外觸電事故再次發生。同時,重申沒有取得許可的整幢屋宇,禁止屋主私自改接電線電表,私拉私裝,違者將受到500-100元罰款,並責令拆除違章拉線,云云。
消息二:上周由豆腐坊的王老太在淺桑嶺山道上發現的頭部受傷昏迷不醒的年輕男性,身份已被查明。同住人證實該男子夜間外出後一直未歸,疑為夜間視野不清,從山道滾落而受傷。恰逢巡警因公務前往淺桑嶺,將該男子用警車送往上級醫院救治。據悉凌晨時該男子已恢復神智,但由於頭部受傷,失去了部分記憶,對受傷前的活動及受傷過程不能回憶。嶺南居委會再次提議鎮政府在山道陡窄處安裝太陽能光感應自動控制路燈,以防居於山上的老弱兒童罹難,云云。
***
眼見「五一」節即將到來,又是「嚴打」和「掃黃打非」的高峰期。工作量大到驚人的地步,每天忙的不可開交。經過主任特批,我終於成功申請到把一部分採集自「三陪女」的血液和體液標本送到市一醫院分子免疫檢驗科去化驗。由於對質量控制把關很嚴,該實驗室的負責人曹劍剛受到了一向以嚴厲著稱的倪主任的讚賞。當然,這和私交多多少少也有點關係。我把標本離心沉澱好,一一放進試管架,然後小心地裝進盒子,交給外勤。活動一下酸漲的脖子和肩膀,看看鐘,已經12:30了。
「見鬼!」我叫道,「又要沒午飯吃了。金醫生,快點!」
「沒關係,」戴眼鏡的瘦高個子說,「今天精總又有人來做精神鑒定,他們肯定還沒結束。食堂知道這件事,肯定會給顧教授他們留點什麼。我們再晚點去,說不定可以揩揩油。」
「是嗎?可是我很餓了。」我嘟噥著,翻著桌上最新的《中國醫學論壇報》,掃著上面的大標題,從抗生素專版、消化系統疾病專版到神經精神疾病專版。看到「本版編輯:蔣建元」的小字,我不出聲地笑了一下。接著我看到一篇講述超選擇性精確定位伽瑪射線治療對中樞神經系統腫瘤患者長期預後和生活質量的影響的綜述,註明竟然是「OLYMPUS公司贊助研究」,不由得吹了一聲口哨。
「好啦,走吧。我真的餓壞啦!」我催促金醫生。
他不情願地放下手頭的工作,換下工作服,洗過手,和我一起去飯廳。他的經驗看來出問題了。食堂裡今天的套餐是荷包蛋、紅燒豆腐和青菜。現在只剩下菜梆子。看到大師傅把盆裡最後一點零零碎碎的豆腐都刮出來乘到我的盤子裡,我聳了聳肩。
我和金醫生面對面坐著,吃得很快。因為根本沒有什麼值得吃的東西,大多數只能進泔腳缸。我先吃完。當我抬起頭時,看到倪主任和顧教授邊說邊笑,走進了小食堂。我沖金醫生做了個鬼臉。他裝做沒看見。我無精打采地準備離開食堂,走過賣飯菜的窗前時,正好看到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人沮喪地站在那裡問:「啊?什麼都沒有啦?真的嗎?連豆腐都沒有啦?那我吃什麼呢?」
他的頭髮非常短,好像剃成光頭剛剛長出來不過1、2個月的樣子,隱約還能看到頭皮上手術縫合的痕跡。即使如此,他秀氣漂亮的相貌仍然使路過的女性頻頻回頭。我心裡一動,故意從他身邊蹭過,在他臀部拍了一把,說:「你這種人,還怕沒有送上門的豆腐吃?」
他驚訝地回頭望著我,彷彿我是他見過的最最無禮最最討厭的傢伙:「你是誰?這話什麼意思?」
我哈哈大笑著,快步跑出食堂。
張力 第一章
「活見鬼!」今天我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在心裡罵人了。本來麼,一大早從被窩裡爬出來,呼吸著早上新鮮的空氣,聞著窗台上新開的水仙花的香味,讓淡淡的陽光照在雜亂無章的書桌上,眼看美好的一天即將開始,可以繼續進行我的高效氣相色譜分析實驗,卻接到倪主任打給我的電話要我去驗屍。即使這是我的職業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還是讓我皺起了眉頭。驗屍是令人討厭的工作,可能不得不面對哭哭啼啼的家屬、焦頭爛額的警官,還有可能完全不成形狀的屍體。這一切都讓我不快。特別是,當我拎著工具箱,在攝影棚裡迷了路的時候。
在二樓走廊的盤繞下,這裡像個超級大的天井,有無數的通道、隔間和無數扇門。每一次我轉過一個彎,都覺得剛才來過這裡,但都沒法確定剛才經過的時候是在哪裡轉的彎,所以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錯誤的路線。我打開一扇門,懊惱地發現後面是牆壁,心裡咒罵了重案組的胡警官第101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