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警官同時認出該年輕男子為NTG樂隊歌手兼演員G,故將其移交重案組。因其情緒過於激動,無法正常審理,已經交由法醫精神病專家處理。所以重案組的警官連夜搜查他的住宅,希望盡快找到有關T死亡的切實證據。
我暗想:「傅先生,這回可不能怪我嘍。」
「怎麼樣?」胡警官催促道,「最好明天上午能有結果。你覺得哪個瓶子最象致命毒藥就先分析。那邊那個最大的,有沒有可能?」
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麼,苦笑道:「肯定不是,是洗髮水。水仙花香型的。」
胡警官打開瓶蓋聞了一下,皺眉道:「果然。該死,你怎麼知道?」
「我嘛,第六感覺而已。」我淡淡地說。
「別吹牛了,」他說,「現場交給別人,你就專門查這些瓶子。」
「遵命。」我打了個哈欠,心裡大不以為然。
在我心裡,真正兇手的輪廓已經勾畫得差不多了。
我和值班的楊醫生徹夜奮戰,到早晨新聞裡開始連篇累牘地播出來自「每週星聞」的特別報導時,初篩實驗已經完成。同時我的「私活」也抽空做完。
匆匆吃過一點東西當早飯,我去會議室找胡警官的時候,重案組正在看一盤錄像帶。「這是什麼?」我問。
陸警官答道:「是本來今天晚上應該播放的NE節目的母帶,還沒有剪輯過。也就是前天夜裡NTG在現場錄製的節目。」
「是麼?我看看。」我湊過去,正好看見G站在佈景框前面,穿著牛仔褲和白色短袖T恤,嘴裡唸唸有詞。T裹著外套坐在旁邊打瞌睡,N穿著黑色的寬鬆運動衣褲,和T隔著一個空位子坐著,回過頭去和工作人員交待著什麼。
鏡頭推近,出現G的特寫。N的聲音喊「開始」,G念道:「廟裡有隻貓,廟外有隻貓,廟裡的貓叫廟外的貓咪咪,廟外的貓叫廟裡的貓喵喵……」但是他不停地出錯,沒法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旁邊的工作人員都在笑。N的聲音說:「歇會兒……」
鏡頭拉遠,在T身上一晃而過,可以看到T被吵醒了,揉揉眼睛,這時攝影師把鏡頭對準了他拍出特寫。只見他一隻眼睛開一隻眼睛閉地瞄向G的方向,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偏過頭又要睡。旁邊傳來別人的嘻笑聲。T再次睜眼,發現鏡頭正對準了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雙手合十做懺悔狀,拉拉衣襟,挺直身體端坐。傳來G的聲音:「不好意思,拖累你了。」他捋了一把頭髮,燦爛地一笑說:「沒事的,你慢慢來好了。」說罷還擠了擠眼。旁人大笑。
然後鏡頭停止拍攝了一段時間,再次開始的時候又是G無奈地念:「廟裡有隻貓……」
「這是什麼啊?」我說,「像小孩子的遊戲。」
「就是這個,大家都愛看。」陸警官說,「不過拍起來好像很累的。那是這一期的最後一個節目。T白天很早就出外景,到這時已經累壞了。」
「這是幾點鐘?」
「快結束時,有一個鏡頭正好掠過一個工作人員的手錶,所以拍攝應該不會早於2點。除非這傢伙的表是跑馬表。」
「這個時間可靠嗎?」
「可靠個鬼!」他冷笑一聲,「居然用剪切過的錄像帶冒充原版,以為我們都是傻瓜嗎?做假也不知道做得好一點。」
「也許做得太匆忙,所以很容易給看出來。」我說。「能推算出剪去了多少時間嗎?」
「怎麼,推算不出T的確切死亡時間,想到這裡找線索?」他衝我眨眨眼睛。
「當然不是一點也推算不出啦!」我說,「只不過有點旁證比較好。現在手頭的數據有點相互矛盾。」
他笑了:「原來是這樣。不管怎麼說不會比2點更早。哈哈,對你來說這可能是廢話吧?我想你準是想把時間確定得更准一些,好核對別人的不在場證明吧?其實沒什麼用的,都是偵探小說愛玩的花樣,如果都靠那個破案,太複雜太戲劇化了。哪有那麼多可以算得準的條件?時間就算了吧?大致總是後半夜,不錯吧?對了,這傢伙到底是怎麼死的?有想法了嗎?」
「還有最後一條鏈接不上,其他差不多了。」
「哦?」他仰頭看我,「該不是心肌炎吧?」
「金醫生已經做完組織切片的鏡檢,如果可以相信他20年來沒有白吃飯,那我告訴你不是。」
「那是什麼?」警官們好奇地圍攏來,追問道。
「只是假設,我還沒能完全確定。」我說,「胡警官在哪裡?遊戲要開始了。」
我找到胡警官的時候他正在廁所刮鬍子。開始他不相信我的話,不無譏諷地說:「你別插手破案的事好不好?先把你的本職工作做完再說吧。你還是不能肯定T到底是怎麼死的,不是嗎?那些瓶子裡的東西也沒分析完呢。」
「我有足夠的理由。至少這樣做對你沒有什麼壞處。再說初篩實驗做過了,那些應該就是清潔劑、洗髮水和沐浴露之類的東西,沒什麼好深入查的。」
「一個人需要那麼多清潔劑?」
「那是不同種類的清潔劑,你沒看到他家裡有多乾淨嗎?」
「見鬼!」他抓亂了自己毛刷一樣的頭髮,「我憑什麼相信你和你那些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所謂證據?你要是搞錯了不但丟我們的面子,還會打草驚蛇。還有,你的解釋不能合理地說明我們已經發現的所有細節。」
我抱著胳膊,很酷地說:「不要緊,這回我已經挖好了陷阱,只等蛇往裡面鑽。」
胡警官冷冷地望著我:「菜鳥!你以為那麼容易?你是怎麼得到那些證據的?昨晚上你究竟在哪裡?」
「這個以後再說。你快點打電話吧。」我打斷他,「我先去看守所。」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回敬他一句:「我的名字叫朱夜,不叫菜鳥。」
雖然昨天幾乎沒有睡覺,現在我精神百倍,勇往無前。要不了多久,自以為得計的殺人犯就要現原型了!
***
我從探視孔裡朝裡看去,裝著鐵欄的特護病房裡,G剛剛從鎮靜劑的作用中醒來,茫然地望著天花板。我輕輕敲敲門。G木然地慢慢轉過頭來。我關上探視孔的拉蓋,對站在一邊的N和傅先生說:「好了,我想他可以接受詢問了。」
胡警官投來「看你玩什麼花招」的一瞥,沖典獄長做了個手勢。他會意地點點頭,抖開鑰匙盤,選了一把,打開特護病房的門。我對N做了個「請」的手勢。他的頭髮當然已經干了,而且抹了發膠重新梳過,整齊的髮型配合身的西褲和短風衣,果然端莊的打扮很適合他。他的眼睛下面有很重的黑影,也許昨夜也是一夜未眠。心事一定不少吧,是在想辦法對付我嗎?可能是為了鎮定自己,才打扮得那麼正式。不過,天下沒有完美的謀殺,是狐狸,就會露出尾巴來。
他臉色凝重,不見昨夜故作輕鬆取笑玩樂的神情。他禮貌地微微頷首,從我面前擦身而過。胡警官隨後跟上。傅先生鐵青著臉,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正要踏入,被我伸手攔住。「請在外面稍等。」不顧他怨恨的目光,我走進病房,關上門。
N在門口頓了一頓,深吸了一口氣,走到G的床頭,微笑著說:「你醒了?昨天晚上應該睡得死死的,一個惡夢都沒有吧?你看,天都大亮了,該起床了呢。」G茫然地看著天花板。N加深了笑容,似乎打定注意要逗笑他讓他打起精神來,俯下身半開玩笑地掀開被子:「看你這……」被子下露出捆著G的手腕和肩膀的寬布帶。N頓時失語,強裝的笑容蕩然無存,鼻子一點點地變紅,似乎血氣正在上湧,直到忍無可忍地化為淚珠奪眶而出。「小伍!」他再也沒了平時機敏靈巧的周旋,只是蹲在床邊,緊緊抓著G勉強可以抬離床面的手。
我平靜地說:「這只是為了保護他不傷害自己的措施,從醫學的角度來看是必需的,對他個人而言沒有多大的痛苦。」
「痛苦?」G慢慢轉過頭來不可置信地望著我,接著把目光投向強忍淚水的N,沉著臉站在一邊的胡警官,最後又落到我身上:「你知道什麼是痛苦?看到愛變成恨,看到生變成死,還得就這樣活下去,算不算痛苦?」
「別說了,」N喃喃地說,「別說了,小伍……」
我說:「讓你的朋友在這種情況下來探望你,本來是額外的優待,目的當然是希望你能盡快康復,恢復對問題合理回答的能力和對前天晚上的記憶。你是不是做好了這種準備了呢?」
「前天……?」G的目光又恢復到不知聚焦在哪裡的迷茫狀態中。
「什麼都別說了,小伍。」N大聲說,「你知道你都在說些什麼呀!」他回過頭來對我說:「朱醫生,他現在好像還很不穩定,他說的東西都不能算數的。是不是應該讓他到條件比較好的地方休息一段時間?再說,警官對他和我都做過詳細的調查了,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們,節目錄製完成後我們各自回家了嗎?他現在都成了這樣……你們還要逼他到什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