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tier白金鑽表?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他連試都不試就把禮物重新塞回她的手提袋。
「平遠,這只是個小禮物,別這麼見外。就當是讓我開心,讓我分享你的喜悅。」
「沒什麼好高興的。」他頹喪地說道,瞼上堆著的微笑全都蒸發了。
「為什麼?」
「因為我做了一件卑鄙的事。」他垂頭喪氣地坐在海倫娜腳邊,把頭擱在她腿上,像個尋求安慰的孩子。
透過小小的鑰匙孔,康佳珞無法看得真切,但是平遠和這個女人之間的親暱感是不容錯認的,登時,憤怒和嫉護的感覺漲滿了胸臆,她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從來不曾在她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為什麼卻可以在這個女人面前表現得這麼自然?
「我不相信你會做卑鄙的事。」海倫娜微笑著輕撫他的發,他已經很久沒像這樣對她撒嬌了。
「是真的,我真的做了一件非常過分的事,我……我把她的作品掉包,害她落選了。」
「她是誰?」
「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那個女孩子。她的設計很具巧思,如果我沒做手腳,說不定被擠出名單外的人是我。」
「你為什麼要做這件事?」
「因為我不能讓她贏過我。」
「為什麼?」
「因為我的自尊心不容許我輸給她,這場比賽我非贏不可。」
康佳珞倒抽口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樣的背叛太難堪了!平遠說出口的每一個宇,都像淬了劇毒的箭,尖銳地、毫不留情地直刺向她的胸口,攻她個措手不及。
心好痛,痛到快沒辦法呼吸了,她想尖叫、想大喊救命,卻是發不出來任何聲音。
「你後侮了嗎?」
「非常後悔。她好像已經知道了。」
「你們會分手嗎?」
「……也許吧。」平遠歎了一口長氣,顯得無精打采。
「如果你們分手了,你隨時可以搬回來,我很想念你。」
聽到這裡,康佳珞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掄起拳頭用力捶打那扇薄薄的木門,胸腔的苦澀浥濫成不可收拾的滔天怒火,她必須向他要求一個合理的解釋。
「誰?」平遠詫異地問道。
回答他的,是一連串更為急迫的敲門聲。
他開了門,完全沒想到站在外頭的人會是康佳珞。
「你……你麼會來?」
「你好卑鄙,你這個無恥的小人!」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泛紅的眼裡有著他不熟悉的恨意。
「你都聽見了?」他的臉色灰敗,卻平靜地接受她的責罵。這樣也好,因為他根本沒有勇氣向她坦承。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如果你真的非贏不可,只要跟我說一聲就好,我會為你退出這場比賽,你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成全你,對我而言一點都不困難!」再也控制不住傷痛的淚水,她在他面前聲嘶力竭地吼道,把自己的尊嚴踐踏得傷痕纍纍。
「別哭,平遠這麼做一定有原因,你先冷靜下來聽聽他怎麼說。」海倫娜擠到門口來,遞了一條手絹給她。
「誰要你假惺惺!」康佳珞憤怒地拍掉那條手絹。
「珞珞,你聽我說!」他抓住她的肩膀,試著讓她平靜下來。她的憤恨、她的淚、她狂亂的神情,無一不教他心疼。
「你又要開始說謊了對不對?你好可怕,平遠,你接近我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她拚命掙扎,不願讓他靠自己太近。
「一開始的確有目的,可是後來,我真的愛上你了。」
「笑話!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會對我做這麼過分的事,這種愛,我要不起!」她掄起拳頭使盡全力猛槌他的胸口,恨不得自己有能力擊碎他的心,就像他已經讓她的心沒一處完整。
平遠不閃不避,任由她發洩。如果這麼做可以令她好過一些,他絕不會有任何怨言,因為確實是他背叛了她的信任。
「不論如何,咱們先坐下來,平心靜氣慢慢談,才能談出好結果。」在一團失控的混亂中,海倫娜只得出面調停。打在平遠胸口上的每一拳,都令海倫娜膽戰心驚。
「關你什麼事!」康佳珞憤怒地推了海倫娜一把,海倫娜在完全沒提防的狀態下被推倒在地。
「海倫娜!你還好吧?」平遠緊張地詢問,小心翼翼地扶她起身。
「我沒事。」幸好地上堆了許多布料,沒有讓她直接撞上冷硬的地板。
「平遠,你不但卑鄙無恥,而且下流!你是這個女人養的小白臉,對吧?你真令人作嘔,連這麼老的女人也吃得下去!」康佳珞口不擇言地罵道。
「珞珞,閉嘴!你要怎麼侮辱我沒關係,但是我不准你用這麼難聽的話傷害海倫娜,她和我們之間的紛爭沒有關係。」平遠站在她面前嚴肅地警告。
「我偏要說!真嗯心!她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才讓你願意為她服務?你找上我,是不是因為對她倒胃口,所以想嘗點新鮮的?還是說你天生變態,就是喜歡皮肉鬆垮的老女人?」康佳珞愈說愈難聽,嫉妒已經完全蒙蔽了她的理智。
她不再是溫和守禮的大家閨秀,多年來養成的優雅全被猙獰取代;她痛恨這樣難看的場面,但是她管不住自己。
「你不要太過分!」平遠氣得甩她一個耳光。「你有什麼不滿,衝著我來就好,別把不相關的人扯進來!」
康佳珞震驚地瞪著平遠,似乎不敢相信他會這麼對待她。
他曾經用溫柔灌溉她心中那顆屬於愛情的種子,使之發芽、成長為一朵嬌艷的玫瑰花。
但是此刻,他的溫柔已經變質成殘酷的利剪,硬生生剪斷花朵與土壤之間的聯繫,玫瑰花注定凋謝,而她的愛情也注定夭折。
她以充滿恨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奔下樓去。
她只願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他,再也不要看見他。
她一路奔出舊公寓,在人行道上跌跌撞撞地直往前跑,她看不清楚前方的街景、看不見交通號志,也看不見來往的人車……
直到下腹部一陣劇烈的疼痛攫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她狼狽地跌坐在馬路中央,再也無法移動分毫。
天空突然下起雨來。
她對尖銳的喇叭聲充耳不聞,只感覺到一陣溫熱的液體自體內流出,低頭一看,卻見白色洋裝上染著的血紅色,在雨水沖刷下更顯沭目驚心。
太好了,她和他之間的緣分從雨天開始,也在雨天結束;而見證這段感情的,竟然是無情的冷雨。
什麼都不願再想,她放任自己倒在柏油路面上,徹底地向黑暗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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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不趕快追出去。」海倫娜歎了口氣,用力推平遠一把。天知道她根本不想提醒他,可是,她承擔不起他的遺憾。
登時,平遠如大夢初醒般,慌慌張張地追了出去。
他著急地站在公寓門口左張右望,無法確定她的去向,只能像無頭蒼蠅般在街上拚了命地找、拚了命地喊。
可是,在狂亂的雨勢中,哪裡還見得著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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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夢。揮之不去:水無止境的惡夢。
她置身在無邊無際的刀山劍海,被尖銳的刑具剜刺得鮮血淋漓。反正阻止不了,她乾脆不再移動,只能痛苦地哀號,讓身體浸泡在自己流出的血液裡。
她究竟犯了什麼罪,得受如此重刑?
「康小姐、康小姐,你醒醒啊。」海倫娜輕拍康佳珞的臉,試著喚醒她。
康佳珞渾身一震,突然從夢裡醒來。
一看見海倫娜,她連忙別過頭去,不願與她面對面。
疼痛和虛弱的感覺一併湧上,她重重地喘了口氣,想起昏迷前發生的那些難堪事,她寧可繼續作惡夢也不要醒來。
「你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醫院裡?」
康佳珞繼續維持背對海倫娜的姿勢,一個字都不說。
海倫娜歎了口氣。看來這位小姐根本不打算理會她,既然如此,她只好自顧自地說下去。
「你懷孕了,出了一點小車禍,倒在路上差點流產,幸好有人把你送到醫院來,孩子現在很平安,可是接下來你要特別特別小心,千萬不能再有劇烈的動作。」
對於懷孕一事,康佳珞早有預感,所以並不驚訝,只覺得沉重。在遭遇如此殘酷的背叛之後,她還有勇氣生下這個孩子嗎?
「你要我告訴平遠嗎?」
「不要!」她尖銳地大喊,整個人縮成一團。也許他會很困擾吧?說不定會希望她保不住孩子。
「好,我不告訴他,你別激動。」海倫娜又歎氣了。為什麼她得出面收拾殘局呢?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會知道你在這間醫院。其實,要在巴黎找一個像你這樣的東方女孩,對我而言一點都不困難。」海倫娜繼續自說自話,也不管對方想不想聽。「對了,我應該先介紹一下自己,我是海倫娜,平遠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