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賦悠怔了一下,不明白她所謂的「好朋友」定義為何?
「前兩天少覺還帶著雨孅兒到半月橋邊的『京豪園』飲酒賞花呢?」雨孅兒忽然笑開,對夏賦悠暗示她與齊少覺的關係。
事實上,齊少覺半途便請人送雨孅兒回「妍香樓」,不知為何,他飄渺的心思與成親前的放蕩大相逕庭。
讓人難以置信的是,他的改變竟是為了一個……瞎眼娘子?
她雨孅兒「妍香樓」花魁之名,還因此顏面掃地,成為姐妹間的笑柄。
今日上天賜予她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不好好把握,豈不擺明自己輸給一個瞎子?
夏賦悠抿著唇,意識瞬間麻痺了,她記得當日少覺曾問過她,難道不怕他欺騙她?
她當然明白相公成親前花名遠播的風流行徑,但夏賦悠單純的相信,他是真的在「善濟堂」忙。因此她選擇相信他,現在卻發現……他一直在對她說謊?
夏賦悠心裡一陣寒顫,整顆心因為雨孅兒的話失去了方向。
雨孅兒暗暗打量夏賦悠的表情,當日所受的窩囊氣瞬間消失了泰半。
趁著夏賦悠依舊茫然之際,雨孅兒伸出手熱切地握住她的手。「雖然雨孅兒是個青樓女子,但我想少覺遲早會給雨孅兒一個名分。不過姐姐別擔心,雨孅兒絕對會認分,不會搶妳主母的位置。」
夏賦悠杵在原地,感覺到胸口翻攪著一股酸,她的喉頭就像讓人掐住一般,怎麼也擠不出話。
「到時雨孅兒可以同姐姐一起服侍……」
「別再說了!」聽到雨孅兒大膽淫穢的言語,夏賦悠猛然抽回手,輕斥:「少覺這一輩子都不會納妾!」
雨孅兒難堪地愣在原地,半晌後她才譏嘲道:「難不成妳以為一個瞎子能夠滿足他?說明白點,在你們成親前,我和少覺溫存的情景根本不是妳所能理解的。
少覺會娶妳,就是因為妳是個瞎子,他要妳對他的風流眼不見為淨,妳不懂嗎?還是說妳是全京城最笨的瞎子?」
「別再說了、我要妳別再說了!」
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夏賦悠摀住雙耳,拒絕聽到雨孅兒的挑釁,此刻,她寧願自己是個聾子,什麼都聽不見最好。
她長這麼大,還未受過這麼大的打擊,她恨自己單憑一個花姑娘的片面之詞,就喪失努力維持婚姻的信心。
心好痛!當腦海映入齊少覺擁著別的姑娘的畫面,她的心便劇痛不已。
心痛在她的胸間緩緩擴散,夏賦悠顫巍巍地根本站不住腳。
雨孅兒冷冷地打量夏賦悠備受打擊的可憐模樣,心裡竟掠過一絲愧疚,但僅片刻,她便把這感覺丟到腦後。
哼!憑她一個瞎眼的女子也想擁有幸福?不可能!
雨孅兒恨上蒼不公平、恨夏賦悠將她脫離賣笑生涯的希望給奪走。
一思及此,所有忿怒再度燃起,她氣得扯掉夏賦悠頸間的玉珮。「別在我面前裝可憐,我只是讓妳認清一個瞎子的本分罷了!」
「不!」夏賦悠茫然地伸出手,卻只來得及攫住雨孅兒的腕。
「我的玉珮!把它還給我……」這是婆婆給她的玉,是齊家媳婦才有的,她不能弄丟!
雨孅兒沒料到夏賦悠會有那麼大的手勁,臉色一青,推了她一把。
「疼死我了!」雨孅兒揉著自己發疼的手腕,卻赫然發現,夏賦悠因為她用力過猛,已順勢滾落山坡。
一股冷意從雨孅兒腳底迅速竄起,看著夏賦悠薄弱的身軀動也不動,她渾身一震,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凍結。
那個瞎子不會就這麼摔死了吧?
雨孅兒顫慄地抬起眼,望向那片鬱鬱蔥蔥的密林,緊繃著情緒低喃:「是……是妳自己沒站穩……別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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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風襲來,一片烏雲隨風而至,潔兒蹙起眉懊惱不已。
她聽說寺裡正在為下個月的祭天儀式而忙碌,因此師父耽擱了一會兒,才替她們撥了間禪房。
潔兒看著隨時可能下雨的天氣,趕緊奔至後殿與主子會合。
誰知道當她一抵後殿,天空便飄起雨絲,四處皆尋不到主子的身影。
「小姐──」
沒理由人就這麼不見了!主子對寺裡的環境十分熟悉,應該不會有事的。
潔兒緊擰著眉,心裡有些忐忑不安。
笨潔兒,主子對嵩靈寺這麼熟,一定不會有事的,妳別自己嚇自己。
她拚命說服自己,腦中突然憶起昨日主子與她的對話。
昨天她們談過「五稀草」的事,主子會不會是等太久,自己散步到後山去了?
潔兒直覺地衝到後山,卻在半月形拱門前與一位行色匆忙的女子產生擦撞。
潔兒踉蹌了一下、險些站不穩腳,雙眉因為女子身上刺鼻的脂粉味而輕蹙,正想開口,女子卻搶了白。
「妳瞎了呀?」嬌艷的女子語氣不佳地啐了她一聲,接著面色蒼白地加快腳步離去。
「哼!真沒禮貌。」潔兒覷了她一眼,懶得與她計較,只有自認倒楣地撫撫衣裙,繼續尋找主子。
可是當她在不遠處的地上,發現夏賦悠的一隻繡鞋時,整個人愣在原地。
天啊!出了什麼事了?為什麼主子的繡鞋會在這裡?
「小姐、小姐!」潔兒拔腿狂奔而去,天空紛落的雨絲加深了她心中的恐懼,四處都找不到主子的身影,回應她的只有風拂林梢的窸窣聲。
潔兒喊著、吼著,單薄的身軀冒出顫慄的小疙瘩,此時已分不清是雨太冷或是恐懼主宰她的思緒。
坡陡、路滑,潔兒滿溢的淚已隨著雨水模糊了視線。「小姐、小姐!妳不要嚇潔兒啊!」
潔兒在微濕泥濘的地上摔了好幾次,顧不得身上已被小樹枝無情地劃出傷痕,仍是拚命喊著主子。
眼見天氣愈來愈惡劣,潔兒身處密林中,茫無頭緒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主子到底在哪裡,沒有她在身邊,眼盲的主子要怎麼辦?!
難道主子真的從山上跌了下去?!若是這樣,單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在這麼一大片的後山找到主子的。
潔兒咬唇做了決定,立即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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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時分,磅礡雨勢似漫天黑幕,將天地萬物籠罩其間。
淅瀝雨聲挾著山風,透出一股蕭瑟的氣息。
「是我不好……我不該留小姐獨自一人……」潔兒交代事情的經過後,不斷地哽咽自責。
她忍著身體的僵冷,堅持不讓人帶她下去更衣。
夏家二老知道潔兒對夏賦悠的照顧與付出,根本無心責怪,會發生這種意外,誰也不想的。
「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我親自帶人去找!」夏衍心裡很焦急,擔心再拖下去妹妹沒事也會變得有事。
夏衍一聽到妹妹可能是為了替妹婿找藥草而失足落山,心裡的火更熾。
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潔兒慌忙中只記得先請寺方幫忙找人,再請寺方聯絡附近的夏府,最後她才想起小姐已是齊家的媳婦,趕緊再差人到齊府報信。
這一折騰下來,待齊少覺趕到嵩靈寺時,又耗了一段時間。
「你這該死的渾球!」夏衍一看到齊少覺,二話不說,鐵拳直揮,一拳便打中齊少覺的左頰。
齊少覺暗咒一聲,吃痛地拭去唇角的血,並不怪夏衍的衝動。
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索夏賦悠在他心中的份量。
當齊少覺意識到自己可能會永遠失去她的同時,他終於看清自己的心意。
他對她不只是憐惜,不是因為憐憫她是個瞎子,才會心甘情願被她左右。
他愛她,不想失去她!這個念頭在齊少覺腦中反覆輾轉,一直到現在,他的思緒還有些恍神。
夏衍見他打不還手的窩囊模樣,以為他是默認自己的罪行,心裡的怒火更熾。
他伸手拽住齊少覺的衣襟,陰沉冷肅道:「如果悠兒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一定拿你的命抵!」
「要算帳我隨時奉陪,現在有誰可以告訴我,悠兒的情況是怎樣?」夏衍的話讓齊少覺的心紛亂不已,他穩住波動的心緒,冷靜地問。
「天知道情況是如何!」夏衍冷啐一聲,轉頭對父親道:「我們繼續找,寺裡會給我們人手上的協助。」
齊少覺無視夏衍的敵意,他將眸光落在一旁狼狽不堪的潔兒身上,正想開口,潔兒卻突然出聲。「姑爺,昨晚小姐和我談過『五稀草』的事……」
「關五稀草什麼事?」齊少覺擰起眉,不解地問。
「這一帶是五稀草的產地,由於這附近屬於嵩靈寺範圍,很少有採藥人會來到這裡。當年為了悠兒的眼睛,她吃過這一味藥。」夏夫人替潔兒接了話,她覷著女婿抑鬱擔憂的臉色,心裡稍稍寬了心。
現在她最擔心的是女兒究竟平安與否,夏夫人神色黯淡地轉動佛珠,在心裡暗自祈求佛祖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