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珍和常茵因為事發時恰巧置身現場,因此探討出了何旖旎這一陣子經常失神的原因。
這天,她們三人正在某婚紗攝影大門口的櫥窗前欣賞一襲露肩曳地,線條簡單大方的禮服時,一個長相福泰,抱著一盆盆栽,自稱「河豚」的人出現了。
只見他自不斜視的走向何旖旎,兩人走到一旁嘰哩咕嚕說子…大堆, 「河豚」還賊眉賊眼的睨了她們這方向幾眼。
不久,他又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封信,鬼鬼祟祟的拿給何旖旎,連帶將他手中捧著的那盆盆栽也塞進了她懷裡,然後也不理她在他身後叫喚,轉回便往反方向走……
他的怪異行徑,的確引起了鍾真和常茵兩人的懷疑。
「喂!剛才那個人挺不紳土的喲!」等何旖旎看完信走了過來,常茵開始發出不平之嗚。
「人長得漂亮就是不一樣,婚都訂了還不乏追求者,可是那個愛慕者也真古怪,送的不是一束花,而是一盆草?」鍾珍探詢道。
望著那盆「草」出神良久,何旖旎才喃喃自語。
「它是『卡司比亞』,又叫小星辰花,原產於歐洲、東亞,性喜冷涼,春末至葉叢中抽出花莖,上面會長有許多細小花苞……」說了一半,她面帶徨然的靜了下來。
「哇!你幾時從圖書館學系轉到園藝系的?」常茵和鍾珍搞不懂何她怎麼知道這麼詳細?不過,兩人之後又為她臉上的表情靜了下來。
一向倔強的何旖旎竟然滑下淚來。
從未見過她這種脆弱模樣的鍾珍和常茵突然慌了起來。 「怎麼回事啊?」兩人異口同聲的問。
「他總是說--我像極了卡司比業,外表冷漠,卻纖細優雅,姿態獨特。」
「『他』是誰?」
「剛才那只河豚?」
姑嫂兩人爭相發問。
「他是--阿騰。」嚥了口口水,何旖旎艱澀的回答。
「阿騰又是誰?」常茵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阿騰?」鍾珍想了一下,驚叫起來。 「那個對你『餘情難忘』的傢伙?」
「誰?哪個?我怎麼不知道有這號人物?」常茵追問。
「就是三年多前,在小旎阿爸肉圓攤子被我撂倒的小混混啊!」
「原來是他!他怎麼還敢再來糾纏小旖?嫂子,我看為了小旖的幸福著想,你最好再出馬一次,用你空手道黑帶的本事,海扁他一頓……」
「不必了!」何旖旎飛快的搖頭。
「什麼叫不必?當初他大鬧你爸爸的肉圓攤子,萬一他狗改不了吃屎,這次鬧得很可能是你的婚禮。安啦!憑我大嫂那兩把刷子,絕對會把他打得滿地找牙的,對不對,大嫂?」常茵來回看著鍾珍和何旖旎,一臉氣憤。
「不勞你們費心了,真的。」她神情落寞的說:「葉騰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即使要鬧,他也找不到來的路了。」
「怎麼,他翹辮子了?或者,他缺了腿斷了胳臂,成了殘廢?」常茵一向愛憎分明,對於不喜歡的人,她絕不留情。
鍾珍還來不及制止她的刀子嘴,何旖旎竟眼淚撲簌簌的流下來,哽咽著說:「他沒缺腿也沒缺胳臂,但他的確成了殘廢,他瞎了雙眼,再也看不見了!」
鍾珍和常茵同時一愣。
常茵囁嚅著:「他看不見了不是更好嗎?從此他就不會再來騷擾你了。」常茵這麼一說,何旖旎的眼淚反而掉得更凶了。
鍾珍心昱向較細膩,看著何旖旎一手捧著那盆「卡司比亞」,一手緊捏著一封信,她頓然明白,原來阿騰與何旖旎之間餘情未了。
鍾珍突然意識到事態的嚴重。
「小旖,你願不願意和我們談談?或者,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讓我們一起看看那封信。」站在好朋友的立場,鍾珍提出不情之請。
擦去眼淚,何旖旎沒有猶豫的將信遞給鍾珍。
鍾珍拉出信紙,常茵湊了過來,一段字跡紊亂,但看得出竭力想維持工整的文字躍然紙上。
An Angel何旖旎:
終於能再提筆寫這樣的一封書信給你,我曉得你再也不會把它界定為情書,正如我或許再也寫不出從前寫情書給你時的深刻筆跡。
而相信你也知道我失去的不止是筆跡,還有我的眼睛。從光明到黑暗,此刻的我,是一個在黑暗中飄泊的風筍,也許線頭握在別人手上,但我看不見誰掌握了我的生命。
其實,你也明瞭,長久以來,我對我們這份感情仍有所冀求,期望是你抓著我的線頭,但我很清楚那真的是一種妄想。
你始終是我心目中的天使。縱然我曾經祈求老天--讓你我之間的結局有所不同。但,你也知道,老天絕不會因為我偶爾的虔誠,而應允我什麼的?nbsp; ?br />
認識你,算是命運的作弄,讓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卻又令你離我遠去。
不過,我想這樣的結果可能最好!
好了,這是我最後一次拿風筍來煩你。至於這盆「卡司比亞」是我走了好些地方才買到,記得它是你以前的最愛,或許現在已經有所不同,但它至少是我的一份心意與祝福。
不再是你的阿騰
第三章
鍾珍深吸一口氣,從一股莫名的感動中回神,便看見滿臉落寞,仰視著天空的何旖旎。鍾珍不禁探問:「在找一隻風箏嗎?」
像心虛般,她慌忙否認。 「呃!沒有,只是覺得天氣不好,連心情都有點低落。」
「的確,看到這樣一封信,想不低落都難。」常茵撇撇嘴,不像受感動的冒評著。
「天使,這是以前他對你的暱稱嗎?」鍾珍好奇的問。
「說實話,我們很好奇你和葉騰之間的那段往事,願意說出來讓我們聽聽嗎?當然,如果你不想說,我們也不勉強。」鍾珍盡可能的保持語氣平淡。
她似有猶豫,但想了想,她還是決定讓兩位好友分擔她那一段不堪的過往。 「我和阿騰有段荒唐的歲月,我和他--同居過將近一年的時間……」
天啊!
常茵和鍾珍震驚得摀住自己的嘴,暗暗叫苦!
何旖旎把她的過往,一點一滴訴說給兩位好朋友聽。
從和阿騰的相識,到因相憐而生愛,到同居、墮胎、分離……
「現在想起來,那樣的感情或許不能稱之為愛,畢竟當時的我們是那般的懵懂無知、那般的幼稚……」眼淚擦乾,何旖旎變得木然。 「我想,阿騰太高估我了,我不是什麼天使,即使是,也不過是個墮落天使!」
講到這裡,她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鍾珍和常茵卻真的錯愕於她的這段過去。
「你才是不能小看葉騰,搞不好他這封信只是想博取你的同情,得回你的愛情。」常茵儼然一副心理專家的模樣。
「這整件事,你告訴大陶了嗎?」不理會常茵的自以為是,鍾珍提出疑問。
「曾經想找機會說,可是,他……並沒有聽進去。」她拙於解釋當時的情況。
「唉!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凡『吃』過必留下證據。唉!」鍾珍頻頻歎息。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嗎?」常茵揶揄。
「是我們三個人的經驗之談。」鍾珍倒也無所謂,反正她嫁的是她的初戀情人柏常青,也算有始有終。
「不過,話又說回來,大陶不想聽最好,依我看,你得把這段過去就此掩埋,不必什麼事都坦白。」
「常茵說得對,有時候愛人之間無妨保留一些隱私,這樣會多一點美感。」鍾珍和常茵這次總算意見相同,一致認為何旖旎不該主動對陶健方提及過往。
何旖旎一臉的黯然。 「大陶真的很好,很愛護我,那段荒唐的過去,總讓我有極深的罪惡感。」
「拜託!誰沒有過去?誰不曾荒唐?」
「大陶是這麼說過……」
「這不就結了,人家都不計較了,你作啥還給自己套上枷鎖?」常茵大刺刺的下結論。
鍾珍卻另有疑問。 「現在姑且不論你對大陶坦白與否,我想知道的是,在面對阿騰失明這件事時,你心裡的掙扎究竟是什麼?」
果真不愧是好朋友,鍾珍這一問,問進了何旖旎的心坎,但她又怎能承認心裡的矛盾? 「我能有什麼掙扎?葉騰和我早就毫無瓜葛。」
「少騙人了,不然你怎麼會在看完那封信之後當場落淚?」鍾珍咄咄逼問。
何旖旎苦笑。 「我和他總算是朋友一場啊!如同他所說的,在失去光明的同時,他或許也同時失去了那些深刻美麗的筆跡,我哀悼他失去的雙眼,一想到這裡,我就不能自己。」
「難道,你真的沒有動過去看看葉騰的念頭?」鍾珍又問。
「其實,和河豚不期而遇的這兩次,他一再要求我去看他。」
「那你的意願呢?」
「我很矛盾,縱使對他懵愛不在,但起碼我們還算朋友,站在朋友的立場,我是該走一趟。」
「那就去啊!還猶豫什麼?」這話甫出口,連鍾珍自己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