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唉……」她所有的力氣只夠呻昤到這種程度了,哪還有多餘的力氣來解釋這麼多呢。況且,錢立封若知道她的身體不舒服的原因,一定會不高興的,而且是很不高興!
昨天小戎說阿忠他們幾個同學要補請生日大餐,下班後就快快樂樂的赴約去了,那個時候她仍是安然無恙的。
送她到聚會地點,臨下車,他千叮萬囑的交代,散場時撥通電話給他,他會來接她。可是,他始終沒有等到她的電話,像個新好男人般的捺著性子、窩在客廳裡等,直到聽見有人開車送她回家的聲響,聽著她聲響不小的關上大門。放出籠的小「獸」星總算是樂罷歸巢了。
一整個晚上的擔心與等待,錢立封差點沒衝到隔壁去發飆,可是他沒有喪失理智。晚了,而且鬧了一整個晚上,小戎也一定很累了,拎長耳朵聽到她發出的聲響由高降到低,然後歸於悄然無聲,他這才熄燈上床睡覺。
搜尋的記憶停格在昨天晚上那幾聲凌亂無序的聲響,一個答案驀然躍上了錢立封的腦子裡。
「你給我喝酒了!」他好希望自己的手能夠透過電話線去掐斷她的小脖子。
「嗯……」含含糊糊的哼了聲,陸小戎千辛萬苦的將身體斜撐起來靠在床頭,一個輕微的動作而已,就已經夠讓她苦塌下臉。「只有……一點點罷了。」
看吧,就知道錢立封會不高興,她又不是不認識他,可是,說真的,這怎麼能怪她呢。昨天晚上是因為心情太愉悅了,所以才會「稍稍」的任由自己放縱了些。
沒辦法,誰教她實在是人緣太好了嘛。就算是畢了業,幾個要好的同學還是假為她慶生之名,行瘋狂買醉之實。好歹她也是名義上的主角耶,所以才會在同學的起哄下當了只小醉雞,醉到昏睡了好幾個小時後,今天早上仍撐不起來癱軟的身子。
阿忠他們不知道有沒有她這麼淒慘?
空茫抽痛的腦子都已經裂成一團漿糊了,陸小戎還很不識相的挪動殘餘的腦細胞思忖著。哦,好痛!
「誰允許你喝酒的?還喝這麼多酒的?」聲音仍是慣常的冷然自持,清清平平的語調。
除非有人這麼湊巧晃到他面前,否則光憑耳朵聽進去的語氣還真是一點都聽不出來他的情緒已經刮起了風暴,更別提眼底的那抹肅殺。
早知道就該去接她一起上班的,而且早知道她會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他絕對不會放她自己一個人跟江連忠他們一起吃飯慶生。
吃個飯能將人灌成醉雞?不知道是哪國的鴻門宴,小戎也太膽大妄為了,仗恃著家裡沒大人管她就作亂了。簡直是存心漠視他的存在。
「沒辦法嘛……昨天晚上……氣……氣氛那麼好……」忍著欲裂的腦袋瓜,陸小戎將話筒貼在耳際,勉強提著氣為自己脫罪。「不乾杯……好像對不……起人家耶。」小聲小氣的,她說一個字喘兩聲氣。她不敢說得太大聲,怕脆弱的腦袋瓜會受不了的四分五裂。
「你就不怕對不起我?」
為什麼她喝醉酒就對不起他?陸小戎的腦子起了一陣茫霧,昨天晚上又沒讓他當冤大頭,他埋的是哪一國的怨?
「你說什麼……唉喲。」淒淒慘慘的哀號一聲,她很識時務的將嗓門給壓下來。「反正……我只有請一天假。」
「因為喝醉酒而請假,你不覺得太怠工了嗎?」
「我……只是……請一天假……」聽聽他說的,這是什麼跟什麼?錢立封這個罪名也安得太遠了吧?
「如果你不去偷喝酒,今天就可以神清氣爽的坐在辦公室了。」他的話頗有落井下石之嫌。
而陸小戎很輕易的就聽出來了。「你憑什麼管我,我已經二十四歲,已經是大人了……唉喲!」八成是體內酒精成分還是挺濃的,濃得將陸小戎本來就低的沸點給壓得更低了。想也不想的,她衝動的扯開嗓門大吼回去,立時讓自己陷入更淒慘的下場。
「活該。」錢立封又提了桶高級汽油朝火藥庫裡潑,涼涼爽爽的口氣讓陸小戎氣得更是嚴重頭暈目眩。
「我很不舒服……真的……」嗚……她真的很不舒服,非常非常的不舒服,為什麼他還要這麼燒燒冷冷的向她丟石頭呢?沒良心的男人。
「你現在該坐在辦公桌前的。」從頭到尾,帶著磁性的悅耳嗓音仍舊是平平和和的,一點點的情緒波濤跡象都不見。
「可是……我頭好痛、嗓子好痛、還有手腳都好痛喲。」陸小戎不是騙他的。
她真的覺得全身不僅僅是乏力而已,更像是被抽光了全身上下每一分力氣似的。往日那個精神奕奕的青春女人不見了。而他竟然一點也不關心、不同情她,滿腦中只知道撻伐她的缺席!
「活該。」
又是這句聽了說有多刺耳就有多刺耳的風涼話,陸小戎真的生氣了。錢立封怎麼可以這麼漠不關心、這麼的冷言冷語、這麼的毫無同情心,他怎麼可以!
「豬八戒,你去死啦。」氣呼呼的將話筒扔向牆上,郁卒之氣打心底湧上胸口,壓根就忘了自己的腦袋裡還蕩著未散的醉酒後遺症,陸小戎猛地坐起身,驀地慘叫一聲,可憐兮兮的扶住自己蒼白的臉。
嗚……這下子眼淚真的是滴到被單上了。不是因為心情郁卒難過,而是它們想流,就這麼自動自發的冒了出來,連陸小戎自己都嚇了一跳。
「原來喝醉酒會讓人莫名其妙的掉眼淚。」盯著被單上逐漸被濕濡的MICKEY,她喃聲自語著。
但是,她無法解釋胸口那份沉重的悵然與失落。悵然、失落,再加上無法言喻的心酸神茫,這感覺好奇怪、好陌生,可它們卻確確實實的就這麼大剌剌的霸住了她的感覺。
「原來喝醉酒會讓人莫名其妙的多愁善感呵。」輕咬著不知何時擱至唇畔的纖指,陸小戎更覺茫然了。
好半晌的時間,就像座雕像,陸小戎垂首凝望著那一對快被她的淚水給淹死的MICKEY,久久、久久,直到不知什麼勾回了她的失神。呵呵,她竟然在發呆?!
茫然依舊,沉思仍存,可萬幸那不請自來的眼淚終於暫歇,無由來得,陸小戎渾身起了一陣寒顫,為了抖落那份冷意,她深深的往胸口吸進大量冷空氣,待突襲的寒意漸褪,她強撐著力氣拖著虛軟的身體往浴室移去。
煩!真煩!煩死人!
何苦來哉呢?喝醉酒已經是很不舒服的一件事了,錢立封的口氣又讓她更不舒服,若她再待在屋子裡任由這該死的自艾自憐來擾亂她的情緒,她就是個大白癡加三級的超級蠢蛋。
動作緩慢的沖了個冷水澡,陸小戎還意志堅定的為了自己泡了杯茉莉花茶。淺啜著熱茶水,呆滯的眼神飄呀飄的,不知怎地就瞟到了艷陽高照的晴空,猛然一凜。
瞧,天氣這麼好,她的心情這麼糟,這合理嗎?不行,她得出去逛逛才行。就算不是為了這麼好的天氣,起碼出去散散胸口的穢氣也行哪。
拎著一包熱燙燙、香噴噴的東山鴨頭,輕哼著荒腔走板的曲子,遊蕩了一整天的陸小戎心滿意足的倦極歸巢了。
才彎進巷口,觸目所及,兩側房舍皆有幾盞明燈照耀,亮亮熱熱的,溫暖又和諧的氣氛一下子就融進了路人胸口,而其中有棟漆黑無光的屋子……沒有半點預警,陸小戎猛然的感到一股捺不住的酸意衝向鼻眼。
兩個哥哥一前一後的坐飛機喝洋墨水去時,她還不怎麼覺得。可老爸他們才離開沒幾天,卻像是帶走了整個家的熱力似的,縱使是萬家燈火散發著溫暖,唯獨自家的燈火卻得等著她自己點燃。
沒有為她等門的人,沒有為她擔憂晚歸的人,沒有一個能讓她歸心似箭的誘因。向來溫暖的巢被冷寂給佔據了。
莫名的,她打心坎兒怕著。不是怕那些捉摸不著的鬼鬼怪怪,也不是怕尚未歸檔的江洋大盜入侵,而是怕那份冷清的寂寞。
不知為何,她這些天的心情好異樣呵。除了老爸他們不在家外,自個兒的生活步調明明也沒什麼特別大的變化呀。還不就偶爾跟錢立封鬥鬥嘴、鬧鬧彆扭,但不知為何,陸小戎就是覺得有股說不出來的燥悶糾結在胸口盤據不散,搞得整個人情緒都陰陰暗暗的低落不展。
「為什麼不在家裡好好的休息?」
暗黝黝的牆邊驀然晃出一道長影子來,差點沒將陸小戎的膽給嚇破。
「錢立封?」一確定來人的身份,她的勇氣馬上重新歸位。「你存心嚇人的呀?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嗎?」
深幽的眼神帶著一絲責備凝注在她臉上,錢立封的呼吸隨著心情沉澱。最近台北街頭似乎群狼出動,而她還膽大妄為到優遊自在的四處當夜遊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