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雖然直率依舊,可瘦了一大圈的身段已盡顯嬌媚風采,儀態輕盈,舉手投足間已然褪盡了陽剛味,復上一層濃厚的少女氣息。
一個活生生、千嬌百媚的大閨女!
「對呀,所以說你是個大傻瓜,是個大傻瓜呀。」眼不敢眨的仰望著他,濕濡的鼻心搔弄著狂躍不已的心跳,可她不加理會。
好怕呀,真怕只是南柯一夢……萬一,真是個夢的話……她得多瞧幾眼,努力的將他瞧進眼裡、心裡、生命裡。
「可為什麼瘦成這樣?出了什麼事?」活像變了個人似的,難不成,小桐這段時間的日子過得艱辛?
暗忖著,他更是心生自責。
「哼,你還敢說!」說來就不禁有氣,就算存心遺棄她,好歹也挑個良民善戶吧,這樣她在逃跑時,也不會差點連命都丟了。
「怎麼回事?」
「你為什麼將我遺棄給那種喪盡天良的人?」
喪盡天良?
「你是說余大嬸他們?」
「對,沒錯,就是他們;呸,那對夫婦還真不是普通的惡人。」鼻心的濕濡早在不知何時便已淌到了衣襟,可她不以為意,粗魯的以袖管拭去鮮紅的液體,再埋怨。「那天我不是跟你說了?」
「你有嗎?」
「怎會沒有?我喊得喉嚨都差點破了,拼了命的要告訴你這件事,結果呢,你丟下我,跑得像是怕又會被我這個瘟神纏上似的,連陣煙都沒有揚起。」沈桐愈說愈氣。「你知道嗎?原來余大嬸她打一開始就想將我賣進窯子裡換銀兩,說到她那男人就更惡劣,他竟然還想侵犯我呢。」若不是她搏命逃出,恐怕……
「他們……」
「你以為我騙你呀?我第一眼就瞧出他們不是好人,誰像你視人不清,好人壞人分不清,真是白活了這麼多年。
「我……你……那你……」驚駭過甚,於應琅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他真的沒聽見小桐的呼喊呀,那時,他只急著離開,想藉著行為以更堅定自己的決心……天哪,他竟然真的對人心判斷錯誤?!
「他們對我凶、對我狠的時候你又不在,我好怕呀。」她邊說邊跺腳宣洩心中怨恨,想到那幾天所遭受的恐慌與不安,不禁又倚回他懷裡窩著,熱淚直流。「為什麼要將我留下來?我只是想跟在你身邊而已呀!」
「小桐……」他歎著,胸口在抽痛。
掙扎了幾天,滿心後悔的他曾回去找過她;小桐不知道的是,他終究是回頭尋她,可一臉遺憾的余大嬸說她早在第二天就逃了。
逃了!
當時,他的世界像是垮了,讓他足足頹廢了好幾天,只怨自己的決定錯誤,卻沒料到原來其中竟另有內幕……
老天,他無法原諒自己!
「難道你真的視我為瘟神?」沈桐噙淚的眼汪汪的凝望他。「是不是?」
「別這樣說自己。」
「不是嗎?不是這樣子的嗎?」氣不過,一雙小拳頭狠狠的擊到他胸口。「要不,你為何要遺棄我?」
「將你留下,並非是遺棄。」
「不是?那是什麼?你說呀。」
「是……我要你過平平順順的生活,別再跟著我過餐風露宿的生活。」心魂的激盪甫定,他又拾回往日的偏執。
「可是我願意跟著你餐風露宿呀。」
「但我不願意見你吃苦。」
「可是……」
「況且我要去的地方,不是你可以去的。」生死有命,他早就認了,也早已不強求太多,更何況,閻王老爺何時會收了他的命,至今未卜,他又怎堪拖著青春年華的她一塊兒受此煎熬呢?
無論小桐是男是女,他只要她平安快樂,別無所求;這次,他會更謹慎的為她挑個好人家留下,例如,此刻站在幾步遠,拿一雙怒眸死瞪著他的公子哥兒。
不管他是誰,顯而易見的是,他對小桐有著絕對的獨佔與保護欲。
「有什麼地方是你能去而我不能去的?」老是來這麼招幌的招術想撇開她,她怎能服氣呀?
「聽我的勸,別再跟著我。」
「可是不跟著你,我也沒有地方可去了。」她說得委屈,伸手再拭淨鼻血,卻拭不斷急流的淚水。
「他呢?」捺著心知肚明的嫉妒,他輕喃,眼神輕拋,將她摻著疑惑的視線帶到朱保永的方向。
「誰……噢,他呀!」
「對,瞧他的模樣,這位公子一定手握莫大的權勢吧?有他照顧你,你的未來將是無慮的。」
頓然啞口,好半晌,沈桐強迫自己狠心將朱保永對她的百般善待一言以蔽之。
「他對我是很好,可是,我只想跟著你遠走高飛。」
「不,你不能。今天能再見到你,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伸指抬起她的下頷,他輕聲細語。「以後,你就跟著他吧,對你來說,這是最好的安排了。」他又歎了歎。「你懂嗎?」
「不懂,不懂,我不懂。」她不想懂呀。「我只知道,我要跟著你,往後的日子,我跟定你了。」不由分說的將雙臂又攬上他的腰,緊緊緊緊,片刻也不願放鬆。
「小桐!」他又歎氣了。
「別再隨便將我丟給別人好嗎?這輩子,我賴定你了。」
下意識地擁緊懷中的身子,於應琅慢慢的闔上已然濕潤的黑眸,不再言語。
這一幕,當真讓杵在一旁默不吭氣的朱保永咬崩了一口大白牙!
雖然早有所感,當小桐真遇到於應琅時,畫面絕對不會是他所樂見的。
可真到了這一刻,眼睜睜的看著她又氣又惱、又哭又笑的賴在於應琅懷裡,迭迭吼出教人惡夢連連的遭遇,像見到了親人般熱絡且毫無保留的將身子粘膩在姓于的身上,這狂放的行徑壓根就不像這段日子對他冷嘲熱諷的她,甚至,自救了她後,她始終未曾給他半點好臉色瞧過……
可惡,這女人明明知道他的心意,卻棄之不理,不但在他面前不知羞的跟別的男人摟摟抱抱,更口口聲聲說跟定了對方……這個對方卻不是他朱保永,而是那個「誰」!
他這個呆子費盡心思要屬下替她打探行蹤的情敵!
可惡!
「他不知道你是個大姑娘。」堵住沈桐的去路,朱保永說得咬牙切齒。
這輩子沒遭人這般忽視過他的存在,他已經郁卒一整天了。
「誰?」
「於應琅。」他語帶指控,怒氣逼人。「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是女的。」
「那又怎樣?」倏地挑眉,她無所謂的聳聳肩。
「那又怎樣?那又怎樣?」他怪吼著。「他帶著你一塊兒走,又二話不說的將你留給一對喪心病狂的夫婦,可見他壓根就對你沒意思,你還這麼一心一意的追在他身後?」她的牽腸掛肚竟讓他起了嫉妒。
生平,從未曾嫉妒過任何人,因為沒此必要,可這回,他竟嫉妒起一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男人!
「誰說阿琅他對我沒意思?」
「我說的。」
「啐,你是沒長眼睛?沒瞧見阿琅見到我時那驚喜交加的神情嗎?」更別提他失了自製的將她緊緊的擁在懷中哩。
「誰沒長眼睛?不識女紅妝的呆瓜是他,可不是我噢。」她替他辯護,他更是怒火中燒。
「誰說他是呆瓜來著?」憨罵她的心上人,哼,光這一點,就休想她會——更——加——喜——歡——他——了。「一開始是他看錯眼,後來,是我貪方便,蓄意偽裝成男人,他當然就更難看穿啦。」
「可是我一眼就瞧清你的性別了。」嘴角一撇,他振振有詞的為自己爭取加分。
「哼哼,你少得意了,如果不是因為我受了傷,又恰巧被你所救,恐怕,你自己也是個大呆瓜呢。」
「胡說,就算你沒受傷,我也可以一眼就瞧出你是男是女。」
「你清一清腦袋行嗎?如果我沒受傷,可能根本就不會遇見你。」
「你才沒想清楚呢,既然我們有緣,一定會相遇的。」
「嘖,沒想到你真這麼固執,算啦,不跟你扯了。」見他不讓開,她索性自己繞路而行。
「你想去找他?」
「那是當然,不多陪陪我的心上人,難不成要將時間浪費在你身上?」笑得甜蜜動人,她像是腳下踩了雲朵,飄飄然的往於應琅租的房舍走去,完全將他那麼大個人拋在腦後。
當下,朱保永又被氣得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該死,她可不可以別這麼伶牙利齒、別這麼捉摸不定、別這麼不將他當一回事?她知不知道,愈是這樣,他對她愈是……又愛又恨哪!
第十章
側靠著窗沿,一手撐領,於應琅滿腹心思。
「又在發呆了!」推門而進,沈桐不滿的努嘴嘀咕。
「你不是陪朱公子逛市集?」稍早,他不經心的聽見朱保永的貼身小廝在跟韓賓竊竊私語。
「那是他的計劃,又不是我的計劃。」走上前,她不由分說的挪開他擱在肚上的手,舒舒服服的將自己賴進他懷裡。「你在想什麼?」
「想一些往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