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是……「你抽到什麼牌?」她問得戰戰兢兢,隱約中,似乎可以感覺心律慢慢地趨向停擺。
緩緩地翻開手中的牌,駱保強臉上的微笑加深,「我贏了。」
一張簇新的紅心A展現在她不敢置信的眼前。
靜默了足足將近十分鐘,靳冬無語,駱保強也沒急著開口。
真嘔!
一時之間扯不出笑臉,她的臉色也沉得嗆人。好啦,才幾秒的時間便勝負分曉,整副牌裡唯一的一張紅心A攤在敵人手上,她還抽什麼意思!這下子她連抽都不必浪費時間,直接俯首稱臣就是了。
唇瓣抿成一線,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她很想改姓「賴」,但跟了她一輩子的責任心將那股子想反悔的衝動給揪了回來,定定地瞪視著駱保強的神清氣爽,她很想伸手將它們給抹得一乾二淨。就說嘛,沒道理今天晚上她的運氣會反常地翻黑為紅,難怪人家說,十賭九輸。
依眼前的戰況看來,總是佔著贏家不讓位的人鐵定是姓「駱」!
「咳咳,好吧。」靳冬非常不甘心地瞪著他擱在桌上的那張牌,「你贏了,要我做什麼?」願賭服輸,是她自己禁不起激、是她自己蠢得跟人許下賭的,這會兒就算是要她賣身……她也得認了!
可是,駱大哥該不會真是抱著這麼打算吧?他一向是那麼的紳士……有些忐忑、有些輕懼,她睨視了他一眼,卻不小心地跌進了那雙帶著溫柔的萬斛黑睥,讓縷縷細細的輕憐給盈繞一身。
那雙炯亮兮兮的黑眸,挺醉人呵。
「駱大哥,你希望我為你做什麼?」心坎一柔,嗓音也不自覺地低啞許多。駱大哥為何這樣瞧著她?瞧得她心兒都酥了,臉兒也紅了,更遑論陡然怦怦怦的狂擂心跳。
「你以為我希望你做什麼?」她的揣測不安全寫在臉上,怎麼,小冬以為他會這麼色慾薰心的要求她——解放身心?駱保強很想羞她幾句,但輕哼了聲,仍是將促挾給捺回喉中。
贏歸贏,但畢竟是勝之不武。雖然小冬不曾有過半絲懷疑,但他卻是懷愧在心,況且性子單純的小冬已然是願賭服輸,自己該見好就收了,若再落井下石,就真的不是君子所為了!
「我怎麼知道,贏牌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沒好氣地咕噥著,繼而想裂這麼說很失風度,靳冬抿了抿嘴,「對不起,我好像有點輸不起。」
心疼又好笑地望著她的不服氣,駱保強忍不住地伸手輕拍了拍她的臉頰,「每個人都會有種心態的。」若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恐怕……「不過,我目前還沒想到有什麼事情要麻煩你,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好嗎?」
「啊?」哪有這種事呀,她有些不滿。他不立刻挑明說出身為勝利者的要求,只丟了兩負這麼有延展性的回答,她會無時無刻不在腦子裡兜著這件事不放耶!
「我還沒想到該跟你要求什麼。」駱保強輕描淡寫的一言蔽之。
「隨便說一個就好了嘛。」
「如果是你,你會隨便說一個要求?」他反問她。
她才不會隨隨便便就用掉一個要求哩!這麼思想,倒是她比較強人所難了。吶吶地凝望著他,半晌,靳冬輕歎一聲,舌尖輕輕劃過乾涸的下唇,力圖公平的退了一步。
「呃,那你什麼時候讓我知道?」
「不一定。」瞧她一臉的提心吊膽,他忍不住地環握住她的雙手,「別擔心,如果我真向你提出要求,那一定是你能夠做得到的。」
「你保證?」
「當然。」順手將牌給收進口袋,他搭著她的肩,輕輕一兜,跨步往門口踱去。「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要求罷了,心情別那麼沉重,我保證不會教你做那些狗屁倒灶的壞勾當,這樣你總該可以放心了吧?」
放心?哈哈,他的保證讓靳冬更不放心了。
憑她,想做那些壞勾當恐怕也難,可正因為這樣,她才倍加覺得憂心忡忡。都怪自己啦,為什麼那麼沉不住氣呢?明知道自己賭運爛得有夠讓人同情,卻偏死鴨子嘴硬,人家隨便三兩句話激一下,就渾然忘了秤秤自己有幾兩重,現在可好了,眼巴巴地將自己推放在任人宰割的地步,卻什麼話也說不得。
哦,好希望、好希望、好希望她能夠看穿此刻駱大哥的腦子裡究竟在盤算些什麼,她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哪!
第六章
當那個臉上突然綻出一朵喜悅笑容的男人朝靳冬走去時,跟她有一小段距離的駱保強先發現了他的存在,而太過專注欣賞那幅海景油畫的靳冬則是半點兒感覺都沒有,直到那個進逼者的身體開始朝她散發壓迫感,然後是愈貼愈近的體溫……終於,她有所感覺了。
誰呀?無端地貼她貼得那麼近,美術館何時那麼擁擠來著了?「對不起,能不能請你稍微……文南哥?」瞧清楚那張臉,靳冬不禁瞪大了眼。
「就說我們很有緣嘛,你還一直矢口否認,現在沒話說了吧!」陳文南笑得很開心,「你這丫頭蹺班哦,我找你們老闆告密去。」
「說吧,有什麼冤屈要伸的。」每次看到他,她就感到滿心愉悅。
陳文南是她爸爸幾十年好友陳伯伯的兒子,以前靳、陳兩家比鄰而居時,他就對靳家姊妹們愛護有加,除了青梅竹馬的角色外,他也是她最信賴的大哥哥。
靳冬生平第一次暗自落淚,為的是學期成績相當的不理想,尤其數學科竟然還拿了顆大鴨蛋。丟臉哪,姊妹們考試成績再怎麼菜,也頂多是被扣了個一、兩分,而她呢……雖然爸爸從來不曾因為她的成績差勁而數落她,但她自個兒已經給自己相當沉重的譴責。
那一天下課她走在回家的路上,還沒回到家,她就已經將畫了顆大鴨蛋的成績單給撕成碎片,仍不敢犯罪地將它給灑向空中,攏了攏,將它們盡數給收進書包裡,沉默不語地踱進家門,尋了個家人不太注意的門後蹲著,自責不到一分鐘竟然就悲從中來,淚水無聲地滑落頰畔,細聲細氣的哭得哀戚。
細心體貼的陳文南在她剛進門時便將她的沉凝心境給瞧出個大概,私下尋她而來,安慰不成,便轉而自告奮勇地捐出了自己的肩膀供她渲灑淚水,渾然忘了自個兒也還是個半大不小的高中大男生,搭著她瘦小的肩,他一臉感性地許下承諾,只要她願意,他的肩膀永遠讓她靠。
這份窩心的允諾令她永生難忘,甚至在往後的日子裡,他的肩膀又陸續地沾了她好幾次的淚水,所以,對他,她是怎麼也嚴肅不起來。
「唉,我哪狠得下心來抽你後腿呀!」弓肘推了推她的臂,陳文南好奇又關心地瞧著她,「上班時間溜到美術館來打混,怎麼了?不會是你的寶貝公司終於被你給搞垮了吧?」
最近醫院的事佔了他大多的時間,忙得像個陀螺似的,連阿珞為情傷心而遠赴美國進修一事,他還是前些時候才聽人說起的。今天又見到為了自己所創立的破公司可以做到全年無休的小冬在外頭閒晃摸魚,心中猛地一驚。
「小冬,你的公司還在吧?」別一語成識,真給他說中了。
「烏鴉嘴。」顰起眉,靳冬恨恨地橫了他一眼。如果真論起文南哥的缺點,就是回回見到她,他總會來那麼一句令她又惱又火的問候,聽久了,倒還真像是句說咒似的。
說不定……余怨未消的,靳冬又補了他一個大白眼。說不定就是因為他的這句說咒問候,她的公司才會那麼苟延殘喘得令人同情。
「不過,反正也沒差嘛,如果到時候你沒工作了,就來當我的老婆吧!」陳文南閒閒涼涼地又扔了句氣死人的揶揄,壓根就不將她的惱怒給擱在心底。
「遲早會被你的烏鴉嘴給說中。」
「那不剛好,我看,你也別再死撐了,乾脆趁早將公司收一收,來我家替我煮飯洗衣吧。」
「文南哥,你急什麼?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過幾年還沒人敢娶我的話,我一定嫁你啦!」對他的玩笑,靳冬不以為杵的反譏回去。
若非知道文南哥的大秘密,就算是再怎麼瞭解的青梅竹馬,她才不敢跟他開這種玩笑呢。不過,有時候她心裡也浮著疑惑,為什麼外貌長得斯文,品性又好得挑不出毛病來的文南哥會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呢?不會是因為陳伯伯吧?
陳伯伯跟爸爸算得上是生死之交,或許是因為軍旅出身吧,對兩個兒子的管教相當的嚴厲,不過對唯一的女兒倒是寵愛得很,對老友的四個女兒也視同親生女兒般的疼愛。還是鄰居時,兩家的孩子們都玩在一塊兒,感情好得像是同根生的兄弟姊妹,陳伯伯還曾戲譴地跟爸爸提過好幾回要靳家的女兒當媳婦兒呢。
可誰料得到,長大後的文南哥竟是個同性戀!這件事,陳家大小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