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我找的是你。」
斯文一口氣提在胸口,「我?」
「就是你!」
他惶然不安的低下頭,猛絞十指。
該死,他最近可沒闖什麼禍呀!
「不過不是我找你。」
「啊?」
「是老夫人找你。」不再逗他,他點點頭,示意他跟來。「走吧。」
走?
他不想走呀,老夫人找他究竟有什麼事啊?
心裡嗚嗚咽咽,他的腳步沉重極了;想到萬一被趕出單府,那……他該怎麼辦?
單仁斜眼一瞄,瞥見跟在身邊的他慘白著臉,忍不住輕笑兩聲。
「別擔心,老夫人只是要找你談一談。」
「談?」
「沒錯。」
「就只是……談,沒別的意思?」斯文難以置信。
「是呀。」
「那要談什麼?」
單仁沒再接話,斯文也不敢強迫他有問必答,畢竟,人家是管事,而他只是個小小的三少爺跟班。可是,在知道不會被掃地出門後,他的腳步不禁輕盈起來。
瞧出了他的轉變,單仁拍了下他的肩,「你這小子,你以為會有什麼事呀?」
「我以為我又做錯事,老夫人要將我趕出單府。」斯文傻呼呼的直言不諱。
上一回被老夫人召見是幾年前的事了。
那次,他和少爺出門逛廟集,他不小心撞了流氓老大一下,引來對方的圍毆;三少爺為了救他,和那些人打起來。
而闖禍的他傻楞楞的杵在街角,嚇青了臉,完全沒想到奔回府裡喊人去幫忙,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少爺在寡不敵眾的情況下挨了好幾拳,因此受了重傷。
……再有一次這種事,我就將你趕出單府……當時,忿怒的老夫人這麼警告他。
斯文的誠實換來單仁一陣朗笑。
聽見單仁的笑聲,斯文心中的大石完全落下了,可跨進偏廳,瞧見端坐在太師椅上的單老夫人,不由自主地他又緊張起來。
「老……老夫人。」他恭敬的彎下身輕喚,頭始終不敢抬起來。
瞧他那緊張的模樣,單老夫人不禁感到莞爾。
「許久未見,你倒是長得越發俊朗呀。」她一開口就先誇他。
斯文一怔,「呃……謝謝老夫人。」
笑了笑,單老夫人不再逗他。
「稍早有位小姑娘找你三少爺?」阿仁已經查問過,原來那小丫頭不是府裡的人。
「姑娘?」怔了怔,他旋即輕呼,「老夫人指的該不會是危姑娘吧?」
「那小姑娘姓危?」
「是呀。」
「你三少爺和她是怎麼認識的呀?」
一旦搞清楚了原來事不關己,斯文開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反正是老夫人想知道的,他當然將知道的事全掏出來。
待滔滔不絕的他終於停下來喘口氣,單老夫人切入重點。
「那小姑娘人怎樣?」
「她個性溫和,脾氣好到不行,一碰上花花草草的東西,就像完全沉進去……」還有什麼他沒說的呢?
斯文努力回想。
單老夫人也陷入付思。
喜歡拈花惹草?嗯,這也算是一項專才,那小丫頭看起來極乖巧,挺順她這雙挑剔的老眼,最重要的是,那小丫頭抵得住小風那火爆性子……
她閃露精光的目光越過窗檻,望向綠意盎然的庭園。
「我們單府的庭園也該整治整治了……」眸光一閃,她低喃出聲。
真的只是想整治庭園?
單仁壓根不信,老夫人的把戲他還會不知道嗎?當初人稱餅西施的大少奶奶就是老夫人巧手安排到大少爺身邊,撮合一樁好良緣。
「阿仁,你有話要說?」柳眉一挑,單老夫人笑盈盈地問。
「嗯……經老夫人這麼一提起,我也覺得咱們這庭園左瞧右望,的確顯得單調了些。」單仁使了個瞭然的眼色。
一旁的斯文微張著嘴,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不是在談危姑娘的事嗎?怎麼變到庭園整治去……他搔頭再搔頭,還是想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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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陰陰的,風沙微卷。
危薇專注的檢視著每一株新植的花苗,時笑時顰眉,完全融入她的花草天地裡,渾然忘卻身旁的藍幼爵。
在她眼中,恐怕一棵雜草也比他來得吸引人吧?
無奈的搖搖頭,藍幼爵佇立在一旁等待她的回首一盼留意到他,他已經站了好久好久。
陰沉的天空疾掠過一小群吱喳的雀兒,「啪!」一小團穢物精準的落在藍幼爵光潔的前額,他愕然張嘴,伸手抹去那坨屎,搖頭苦笑。
怎麼,連雀兒也認為他好欺侮?
唉,何苦來哉!
「你在歎氣?」
喝,佳人留意到他了?
難以置信的驚喜浮現眼底,他上前一步,正待與危薇攀談,就見她根本無心與他多聊,旋即又邁入另一叢花圃中。
苦笑在唇畔泛開,他退回原點。
唉!
一聲歎,吵人,二聲歎,就擾人了!
自花叢中抬眼,危薇悄悄的打量起藍幼爵,再思及弟弟那天的話,說他在喜歡她,想著,不由自主的便紅了頰……突然,腦海中竟浮起單奕風那張囂張跋扈的怒顏。
想著想著,她輕撫起手中的花。
「那花是怎麼了?」
「嗯?」她還在恍惚中。
愛戀的目光盯著她那雙纖手,藍幼爵恨不得自己變成一朵花,享受她溫柔的愛撫。「是花怎麼了,還是你怎麼了?」
「咦?」
「你在輕撫那朵花。」
猛然回神,危薇訝然望著他,再低頭一瞧,總算察覺自己怪異的動作,想到自己竟因為想單奕風想到發怔,不禁紅了臉。
「怎麼了?」見她粉嫩的面頰像染上紅雲,他不解又愛戀的直盯著她。
好美!
「我在想……」他?單奕風?
怎麼可能?
心一驚,危薇猛然站起,想逃離迷惑的思緒,卻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倏地又蹲跪回地上。
好暈!
藍幼爵陪她蹲下,雖一頭霧水,但笑得一臉滿足。
總算能這樣細細瞧著她了。他心裡暗暗竊喜。
危薇不禁心想,如果換做是單奕風在一旁,肯定身手矯健的扶住她,就像上回那般……喝,她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呀?收回思緒,蹲了會兒,待暈眩感消失後,她緩緩站起身,順手拎起一旁的空水桶。
「要澆水嗎?」見她拎起水桶,藍幼爵自告奮勇,「我去替你提些水來。」
嫣然一笑,她搖頭拒絕,「不用麻煩了,明天再澆就可以。」聽到響雷,她縮了縮肩。「說不定待會兒會下陣雨。」
藍幼爵斂起笑,有些失望。唉!
危薇本就無視他的用心良苦,心思紊亂之際,更沒看進他的咳聲歎氣,提著水桶,慢慢拾步走向大門。
她想不通,自己怎會不時想到那張總是怒氣騰騰的臉?
一滴雨斜緩飄落,正中藍幼爵的臉頰,他大喜。
「快下雨了呢。」
遙望天際沉厚的烏雲,一如自己紛雜的心緒,危薇不覺顰起眉心,漫不經心的歎了歎。
「你要不要進屋裡躲雨?」他按捺住雀躍的期盼,力圖沉穩的提出建言。
老天保佑,希望佳人能點頭說好……
「不了。」
唉!
「趁著雨還沒下大,我要先走了。」
嘖,老天爺總是不讓他如願。
但他不死心。「可說不定這是陣急雨。」
「藍公子請留步。」微欠身,危薇再次拒絕,順著庭院外圍的小徑緩緩走向大門。
因為沿途有她在前些天播種的金蓮花,她想在回家前順便瞧瞧它們的情況。
藍幼爵亦步亦趨跟著。
「危姑娘……」
「嗯?」
「聽說你進了單府?」他支支吾吾的,縱使留不住人,也想趁機多挖些她的近況。
「是呀,單老夫人請我重新整治單府庭園。」
「你前些天不是才接了李員外家的育苗工作?一下子要做這麼多事,身體捱得住嗎?」沒膽子直截了當的問她,他只好旁敲側擊。
「藍少爺甭替我擔心。」知道人家是好心關懷,危薇也不好意思太輕描淡寫的一句謝字就子事。「單老夫人已經答應我,在時間上不催促我。」
可是,他真正擔心的不是單家老夫人,也不是擔心她的身體能不能負荷,而是單家那幾位名聲響當當的少爺呀!
差一點藍幼爵就低喊出聲了。
誰不知曉,單家四個少爺個個俊朗瀟灑,至今只有一個大少爺成婚,他怕,怕心儀的佳人一接這工作,就真的「入」了單府大門!
「呃……你與他們很熟嗎?」
「他們?」
「單家少爺幾個兄弟呀。」
危薇狐疑的睨他一眼。
「藍少爺說笑了,我怎麼可能與他們熟稔呢。」她的笑容裡摻進了一絲不耐。「幾個少爺中,我也只見過其一罷了。」然後就像中了蠱,三不五時被他攪亂了心魂。
唉!
她歎息,藍幼爵也不禁驚歎。
佳人已經領受過其中一人的翩翩風采?
「你遇到誰?」他慌得忘了維持平和的口氣。
「這關藍少爺什麼事?」她的語氣顯得不悅。
聞言為之一愕,藍幼爵赧然乾笑。
「呵呵,說的也是,我……呃……我只是好奇罷了。」
心神不寧的危薇不再理會他,對他的解釋聽若未聞,傾身在金蓮花前細細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