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步路外,一位拎著竹籃的年輕姑娘沒能穩住自己的腳步,尷尬的一屁股仰跌倒地。
危薇暗驚在心,倏地旋身,脫口問:「你怎麼不幫她?」
單奕風看來比她還驚愕。「幫她?」
「是呀!」
「我為何要幫她?」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為何不?」難得一次,她的反應直接傳達到舌尖,脫口問出。
「上回你不是順手扶住了我?」
「那不一樣。」
她不接受這麼敷衍的答案,執意追問。
「哪兒不一樣?」
「她又不是你!」
喝!因為今天的姑娘不是她,所以他不幫?這就是他袖手旁觀的理由?
但話說回來,這代表什麼?
佇立在原地,滿腦子揣測的她不敢抬眼瞧他,只垂著臉,嬌媚的臉蛋慢慢的泛起艷紅,唇瓣也揚起,悄悄的漾出一抹不由自主的羞怯。
單奕風的神經沒她發達,說的也是直覺反應的理由,見她低頭沉默不語,本想低吼她幾句,卻突然瞥見粉嫩頰上的兩抹嫣紅……
她臉紅了?為什麼?
開口欲問的念頭只一個輪轉,就又被他吞回去,因為,他發覺紅著臉蛋的她,份外引人注意,也引人遐思。
半晌,他捺下住性子的開口了,粗聲的催促中有著淡然的溫柔。
「你在等什麼?」
「……沒……沒有呀。」
「那還不走?」
「好。」
一個頭不敢抬,一個則是不時的用眼角瞥視,兩個身軀不知不覺地越走越近……
春意,漸濃!
···················
單家的生意版圖相當廣,幾乎各行各業都沾了點邊,自單奕風遠遊返家,單老夫人便將水、陸方面的運輸生意交由他主持。
這天,他談完一筆生意,進了自家大門,連思索都沒有,就直接繞到大宅的後花園去。
他知道危薇在那裡,沒人告訴他,他就是知道!
順著人工湖畔的碎石小徑漫步,他邊走邊望,果不其然,那個像兔子般俯在草叢裡鬼祟的人不是她還有誰呀?
「喂!」遠遠地,他就喊了。
正對著五彩石竹發楞的危薇無意識的扒著園圃裡的上,冷不防的聽進這聲吼,差點一頭栽進花叢裡。
她嚇死了。
怎麼回事呀?她竟然又在發呆了?就在她最喜愛的花叢中,任茫然的思緒隨意佔據心神。
天哪!
「款,過來呀你。」他又喊了。
悶悶的抬眼,她仰睨著逐漸接近的他,有些惱、有些怨,也有一些些的手足無措。
他在喊小狗呀?
隔著幾步遠,單奕風不動了,興致勃勃的瞪著湖面。
泛著霞色的湖水光潔如鏡,微風徐徐漾起水波,細細的漣漪隨波推送出去。
「你快過來,今兒個的湖水好像特別清澈。」
危薇懶得移身,但她也清楚,若她不動,他會捺不住性子的迫她移動,所以,她認份的走向他,慢吞吞的。
單奕風沒在意她的龜行,他正想著別的事情。
「這湖漂亮吧?」
「嗯。」
雖然危薇應得無精打采,但,單奕風的興致不減,心念一動,突然托住她的肘,拉她走向湖畔的木堤。
「咦?」他要做什麼?
「我們划船去。」
「啊?」
不理會她的咿咿啊啊,他使勁卻不致傷到她的箝制住她。
「走快一點啦。」斜睨著她的腦勺,他誇張歎道:「成天慢得像只龜,你呀,沒救了。」
既然嫌她慢,那他為何總愛拖著她?
心裡嘀咕的她任他拖著走;因為憑力氣,她哪是他的對手呀,所以,她就別費力氣跟他對抗了。
才剛跨上木堤,單奕風腳下一蹬,手腳俐落的躍上小舟,回首,見她還杵在窄窄的堤上怔望著他,他眉心一攏。
「你還在那裡呆什麼呀?」
危薇朝他瞪大了眼。
「上來呀。」
「可是……」
「嘖,你這女人真的很會拖拖拉拉,都已經跟過來了,還在那裡耗什麼意思?」
啊,又怪到她頭上?有沒有搞錯呀?是她自願的嗎?
心裡的委屈尚未化為言語,下一秒,危薇只知道自己身形一陣騰空,再眨眼,她和他已經穩穩的立在小舟上。
「坐好。」
這麼小的地方,怎麼坐呀?
就在她遲疑中,他已經一屁股坐定,拿起木槳,動作熟稔地將木舟划向湖中央。
一聲輕呼,危薇隨著船向前的力道,狼狽的仰坐在舟上的小木條上。
「早叫你坐好了,還不信。」
「我沒不信,只是來不及坐穩呀。」她將埋怨含在口中。
今天,他的心情似乎極佳!
舟身隨著水波擺盪,一如危薇的心情,表面平靜,其實卻暗濤洶湧。
沉默中,木槳划破水面的聲響特別清晰。
「不錯吧,坐在舟中,湖光山色盡入眼簾。」
「嗯。」
又是一陣無話可說的靜寂。
「你就不會開口說說話?」
「我……要我說話?」她偷偷伸舌潤了潤微乾的唇瓣。「你想我說些什麼?」
「你想說什麼就說呀。」
「喔。」
單奕風等著聽她的致謝。
他多好心呀,見她幾天來忙得像只陀螺,邀她上舟享受一下身心放鬆的閒情逸致,這份難得貼心的舉動,足以獲得她的一聲謝了吧?
似水秋眸凝望著他,清澄的目光有著欲言又止的羞怯,等了等,他沒聽見隻字片語。
「說呀。」他最缺乏的就是耐性了。
「可是我沒有想說什麼呀!」
「你?」
「你到底要我說些什麼?」見他下滿,她索性直接問了。
「這……你……哼!」
見她像只呆頭鵝,他一氣之下,飛身掠走。
「咦?你……我不會……」划船呀!
話還沒說完,就見他像只大鵬,幾個起落便上了岸,然後不見蹤跡。
她歎了歎,環視四周,沒有任何人可以助她回岸上。
真要命,她就這麼被捨在湖中央了。
「那……好吧。」既來之,則安之,她只好乖乖的等,等他氣消了回來找她。
天幕漸罩上紅霞,再悄悄的渲成黑沉,單奕風還是沒有回來。
等呀等地,危薇終於不支,累得癱在舟上,睡死了!
···················
夜色,陰幽深沉。
冷寂的銀月盤悄然的又往旁邊踱了幾寸,暈黃月光斜灑大地,夜霧籠罩。
才剛卸下從山裡撿拾回來的乾柴,危磯驚愕的瞪著大眼。
「阿姊還沒回來?」
「是呀。」危林氏憂心忡忡的守在門邊。「到現在都還沒瞧見人影。」
怎麼會呢?
「阿姊有沒有說她會晚些回來?」
「沒聽她提。」
危磯緊張了。
「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呀,早上出去時還好好的……阿弟,你說,你阿姊她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是呀,她不曾這麼晚歸過耶。」連半醉的危慶仁也知道事情大條了。
「先別慌。」智敏的危磯趕忙穩定大家的心。「先說說,阿姊早上出門時有啥異樣沒?」
今天,她要替單府的後院翻土,預備過兩天播些苗種……這是危薇一早出門時,順口跟危慶仁交代的行蹤。
危家三人討論過後,循線找上了單府。
接獲消息,單仁不敢耽擱,召來一批長工,四處幫著尋人。
整座單府霎時喧嚷一片,捧著點心的斯文聽到風聲,連氣都不敢喘,直接衝回傾風居。
「什麼?!」
「現下所有的人都出動了。」
「找著人沒?」
「沒呀,危姑娘就像鬼一樣,咻地不見了。」比手劃腳的斯文因為說得太急咬到舌頭。
單奕風沒有理會他的慘叫,推開他便奪門而出,風速般衝進人聲鼎沸的前院,深黝的目光一掃,直接衝到高舉著燈火正在吩咐事情的單仁面前。
「單伯,找著人沒?」
「還沒呢。」單仁神情凝重的搖頭。「問遍了所有人,可大家都說沒見著她。」
她真失蹤了?
壓制著心中莫名的驚惶失措,單奕風極力定住心神,努力在混沌中厘出疑點與線索。
「誰是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
「是我,三少爺。」一個神情倉皇的廚婢顫著嗓音答道。「我在晌午時見過危姑娘,還替她備了些茶水。」
「然後呢?」
「就……走啦!」
等於說,廚婢見到她時是在晌午,比他早!
焦慮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慌亂的腦於逐漸清澈,然後,他捉到一個重點——
這麼說來,最後一個見到危薇的人,是他?
是他!
難不成……霎時,單奕風的臉色泛青。
她該不會真的溫吞成這般吧?!
第八章
尋人的行動在夜幕中恍若野火,一波波的傳開來。
連早已安寢的單老夫人也被驚動了。
「找著人沒?」
「稟告老夫人,先前聽小玲兒講,還沒呢。」
這可不得了,竟然在單府內不見了個人,而且,還是個水噹噹的姑娘家……
單老夫人喚來奴僕更衣,待一行人急呼呼的趕到前院時,恰巧見到單奕風火燒屁股的身影。
張口正欲叫住急驚風似的孫兒,下一刻卻硬生生的頓住,見識豐富的單老夫人不語,只是凝目觀察他的一舉一動,雖然人未尋到,她的心情沉重,可是,胸口又暗暗泛著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