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進高貞秀的不懷好意與落井下石,劉志鋒也不禁針鋒相對。
「要養,也不是你來養,你插什麼話?」
他既不屑且嫌棄的口吻當下將高貞秀氣得火冒三丈。
「唷,平召,你聽聽看……」
「你閉嘴。」
沒料到向來挺她的丈夫這回幫的是他兒子,高貞秀怔了怔,難以置信。「什麼?」
「少說一句行嗎?」厭煩的將手一擺,劉平召不理會她的跳腳,只想耳根清淨些。「出去,我跟他們有話要講。」
要她出去?
「平召,你這擺明了是將我撇到一旁?」她氣得聲音都變了。「這不是笑話嗎?就算是老二,可好歹,我也是你光明正大娶進門的老婆……」
「出去!」
再不識相,也聽得出脾氣溫和的丈夫已經動了怒,她磨磨牙,含怨衝出客廳。
劉平召沒急著跟兒子追究,只是幽聲長歎。
凝望著因接連衝擊而現出老邁的父親,剎那間,劉志鋒於心不忍,可是,瞟了眼心意已決的瓊英,他無奈於心。
事實擺在眼前,再瞞、再說,也只是徒勞無功;這次,小越動手打人的突發事件,就當是個引子吧。
希望換個新的環境能讓沉默倔強的兒子開朗一些!
月 月 月
才睜開眼,就見一室的白,龍蕾也不畏懼,眨眨眼,卻不由得輕抽起氣來。
見女兒醒了,頓時鬆了口氣的江鳳連傾向她。「蕾蕾,你覺得怎麼樣?」
「啊?」
「蕾蕾?奇怪了,不是醒了?蕾蕾?」
「唔。」
「蕾蕾呀,你聽到媽咪的話沒?」
「聽到了啦。」圓滾滾的眸子轉了圈,忽地,可愛的小柳眉擰緊。「頭痛痛。」
聽她會皺眉、會應聲、也會喊痛,江風連安下了一顆心。「小腦袋破了個那麼大的洞,痛是當然的……蕾蕾,別急著坐起來,你要再躺一會兒……你別摸啦,就叫你別摸了,這麼粗手粗腳,繃帶會被你扯亂的。」
「繃帶?」
「你受傷了,醫生叔叔幫你的小腦袋纏上白白的紗布。」
「噢。」
肥肥軟軟的小手依舊撫觸著它,嘴畔含笑。繃帶呢,她受傷嘍,明天到學校時,絕對要跟小英說說她的英勇事跡……
「好了,好了,別笑了。」替不安分的小女兒攏著被單,江鳳連寵愛的嘀咕,「真受不了你唷,這種事情有什麼好驕傲的?不准再呆呆的笑了,聽到沒?」
「好。」她靜不到兩秒。
「媽咪,我口渴。」
「好,媽咪弄點果汁給你喝。」
移開對繃帶的注意,她好奇的巡視著病房,然後注意到,病房裡就只有他們一家三口人……骨碌碌的眼珠子又是一溜,嘴角不由得往下撇了撇。
「他呢?」她記起那一拳了。
那個狂不隆咚的小混球!
她才不想念他呢,可是,既然是他將她打進了醫院,就應該守在這裡呀,電視不都是這樣演的?
他該一臉羞愧,甚至是眼淚汪汪的守著,只等著她睜開眼…
倒著果汁的江鳳連微愣。「他?」
「那個兇手呀。」
兇手?
江鳳連的臉都垮了,慈祥和藹也全都不見。
「蕾蕾,你這是跟誰學的話?」不多想,她一轉頭,罵起了始作俑者。「都怪你啦,成天守在電視機前面看什麼看?這下子可好了,現在這丫頭成天一開口就是一堆鬼話……」
長相很野獸派的龍祈升被念得連氣都不敢吭。
他覺得挺冤枉的,是電視教的,又不是他教的,能怪他呀?但是,有樣學樣的丫頭的確總是跟他一塊兒賴在電視機前面呀……好吧好吧,隨她嘮叨,誰叫他理虧。
「媽咪?」
「什麼啦?」正在氣頭上,江鳳連壓根忘了輕聲細語。
「你好大聲噢,又凶巴巴的。」褪了紅潤的蒼白小嘴扁了扁。「隆隆隆的,像打雷,我腦袋快爆了啦。」
這小丫頭,想造反了不成?
「我的頭真的好痛好痛啦。」
「還很痛嗎?」聞言,做娘的心當然也跟著抽痛。「媽咪小聲點,不吵你。」
「噢。」小嘴巴滿意的嘟上,眼角瞟見爸爸偷偷地朝她豎起大拇指,她得意的笑了,卻又立即皺起眉頭。「那個不知好歹的小壞蛋呢?」
不知好歹?小壞蛋?
「蕾蕾?」江鳳連大驚失色。「誰教你這麼說的?」一個小丫頭片子,滿嘴江湖話,這還得了呀!
「爸爸呀!」』
「爸爸?」
「嗯。」龍蕾嚴肅的點點頭。「爸爸不是常常這麼罵人?」她是個誠實的小孩,不說謊。
但是,江鳳連惱得臉都歪了。
看吧,她沒怪錯人!
龍祈升瞧賴不掉帳,但也不想逃離病房,索性裝傻,勇敢地上前拍拍小女兒嬰兒肥的蒼白小臉頰,乾笑數聲,嘴裡還咕噥著沒人聽得懂的吱吱歪歪。
瞪著他在瞎忙,江鳳連森冷的凝視中有著不容忽視的警告。
皮在癢了你,等回到家,再好好的跟你算帳!
又不關我的事……
哼,關不關你的事,等回到家,你就知道死了!
「呵呵呵。」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龍祈升迅速的想轉移這個危險話題。「蕾蕾呀,你找小越那孩子做什麼?」
「報仇!」
龍家夫婦一聽,傻了眼。
「什麼?」
「報仇呀,有仇不報非君子,君子報仇,三年不晚,爸爸,你不是這麼告訴我的嗎?」龍蕾振振有詞,蘋果小臉漾滿了決心。「都是他害的啦。」
「蕾蕾!」江鳳連無力了。
看向丈夫的視線更是虎虎生風,更是凶戾,更是憤怨不滿!瞧瞧你,將孩子教成什麼樣呀?年紀輕輕,就這麼熱中刀光劍影的江湖生涯,往後那還得了?
「都是我的錯,行嗎?」他一臉慚愧。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龍祈升深知老婆的忌諱與寬宏大量,自首無罪,所以早低頭就早贏,也早脫身哪。
「哼!」
可這個仇,龍蕾始終沒報成!
出院不到一個月,早就又生龍活虎的她逐漸將這場架拋在腦後;一年後,若有人提,她還記得有這碼子深仇大恨;再一年,隱約記得……然後,她完全忘了曾經被人打進醫院了。
更遑論劉青越這號人物。
他是誰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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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禁足兩天,開禁後,劉青越也沒像放出籠的鳥兒般爬爬走,整個人死寂的窩在自己房間懶得動。
他知道自己的命運了!
因為,他揍傷了那個小雞婆,所以,爸媽要送走他。
因為,感情轉淡的爸媽離了婚,所以,他要離開這個他已經逐漸適應的環境。
因為一大堆天殺的理由,他必須走!
他恨透了這種被放逐的感覺,他咬牙忍住當孤寂襲上心口時的無奈與無助;他怪一切……尖酸刻薄的二奶奶,輕易就放棄了他的雙親,還有,那個害他被送走的小雞婆!
於是乎,他開始憤世嫉俗。
踏進異鄉、異地的第一天起,他的生活與心態就相當封閉;比在台灣時更孤傲冷倨,他誰也不理、誰也不睬,成天不言不語地困在自己的小小世界。
「瑞克,怎麼不跟同學一塊兒玩呢?」
面無表情的他只微點頭,並不隨著老師的諄諄建議而起舞。
玩?他只想毀了這個世界!
自我束縛的日子持續不斷。
「瑞克,你要開朗一些呀!」
「瑞克,別老是陰沉沉的。」
「瑞克,一塊兒去喝杯飲料。」
無論師長們怎麼費盡心思,他始終沒嘗試讓自己融入新的環境。
直到在一次的校內田徑競賽,他跟同樣來自台灣的裘伊為爭奪第一而奮戰不休,兩天的賽程過後,他結交了這輩子的第一位朋友,進而結識了裘伊的那一票喜歡興風作浪卻也機敏過人的死黨。
被放逐的異鄉生活,開始豐富了起來!
第二章
二十年後
走進中正機場的大廳,劉青越的心情有些複雜。
他搖頭自嘲。真是的,都多大年紀了,又不是小毛頭,還搞這種近鄉情怯的無聊玩意兒。
「給裘伊知道,鐵定會笑死。」擱下手提行李,他伸伸懶腰。「坐這麼久,骨頭快僵掉了。」
「小越!」轉身迎向聲音的來源,他朝快步走來的徐邵景揚手,笑得一臉燦爛。
徐邵景在劉家待了一輩子,由小園丁到打雜的,再到總管劉家的所有家務瑣事,幾乎稱得上是家人。
他環摟著他,笑道:「徐爺爺,你還真是老當益壯呀。」
「成天動個不停,想有個怎樣,恐怕還真難哩。」來接機的徐邵景也笑得很開心。「你唷,放羊的孩子,總算肯回來了。」
「可不是嘛。」
「去年你黃牛,臨時又不回來,老先生很失望呢,幾天都睡不好覺。」
「我也是呀。」
「你是玩瘋了,當然睡不好覺了。」
「哪是,我是想念你們哪。」
這馬屁話讓徐邵景笑得老臉都紅了。
「你呀,嘴巴越來越油氣嘍。」雙手搶著推那一車的行李,他輸了,笑不攏嘴的望著身強體健的劉青越輕鬆地奪走運送權。「這麼體貼,難怪能將那些洋妞哄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