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聽她講得哀怨又懊惱,一副必死無疑的慘相,他反倒笑得很起勁。「難怪撒冷亂砸炸藥,你一定將他惹得很火。」
他的話更教她無措。
「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原來,他是修果的哥哥。」難怪一臉的嬌貴蠻氣,這下慘子,她總算完全理解他為何會那麼生氣了。有眼無珠,都怪她有眼無珠啦。「我們那次碰面時的氣氛幾乎是水火不容……」
「別緊張,撒冷的脾氣本來就不怎麼好。」
「你還敢叫我別緊張?」她大驚失色。「你別忘了,這棟大宅好像只有我跟他耶!」這才是重點。
先前不知道他是誰還有話好說,反正王不見王,井水不犯河水;可眼下,兩個人又兜上了,萬一他餘怒未消……依眼前的情勢判斷,他鐵定是餘怒未消,這麼說來,她不是準沒命了?
他人高馬大,看起來又驍勇善戰的很,就像他的蘇格蘭祖先,萬一他卯起脾氣來尋仇的話,真打起來,她哪是他的對手呀?鐵定三兩拳就被他給K死了!
「我死定了!」
「這棟房子裡還有一堆傭人!」赫森仍舊在笑,但是,笑裡帶著安慰。
只可惜,他臉上的春風微笑撫不平她忐忑的心情。
「呃,赫森……」想到接下來的日子似乎多舛,她就想……落跑了。「要不,我還是先回台灣去算了,怎會忘了當初一開始出師不利呢?早知道就別留下來,在楚安他們走時也一併上飛機算了。」
「上虞?」他拍了拍失神的她。「上虞?」
「唉!」
「你想回台灣了?」
「咦?」她聽了又是一愣。
如果沒恍惚得太嚴重,他記得她剛剛的自言自語說的是中文,赫森應該聽不懂呀!
「你的神情告訴我,你想打道回府了。」
「可不是嗎!」她又歎了一聲。「我的確是考慮回台灣了。」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明天被人用掃帚趕出來,說不定不用明天,他現在已經叫人拿掃帚出來了!」
「撒冷不會這麼狠的啦。」
「可是,楚安……」祝上虞忙著嚥口水,暗怨著自己豬腦,差點就將楚安給拖下水了,「聽說啦,他很凶暴!」
聽說,驕縱蠻橫的撒冷從小就是個教人頭痛的不良份子,逞狠鬥凶、性情暴戾,所有的壞事他樣樣行,還曾經因為不滿幾個嘴上無毛的小子譏他是虛有其表的弱雞,一發飆,打得幾個小子嗷嗷叫,藉以洩憤。
怎料第二天,一票小毛頭邀齊回來找他尋仇,偏他也不逃,一個人單挑了他們十幾個,贏是贏了,卻贏得艱辛,對方被宰得血流成河,他也足足在醫院躺了近半年才能再度活蹦亂跳。
而那年,撒冷都還不滿十五歲呢,卻已經長得人高馬大且氣勢十足,於是,危險份子的惡名不陘而走;甚至,隨著年齡稍長,惡名加上花名不斷,讓他的危險特質更是蓬勃攀升。
楚安像在說什麼教人匪夷所思的傳奇故事,不但比手劃腳,還嘖聲搖頭,不知是歎氣還是佩服,而她則是聽得難以置信。據說,他的封號絕對是名副其實,所以她才怕呀。
尤其,她無心惹到的人竟然就是他……她更怕了!
可是,赫森則另有新解。
「撒冷很凶暴?沒錯,可是,他不是殘暴,這兩者有很大的差異。」
「你這是在替他背書?」說著,不自覺地將腳步往旁邊挪了挪,就怕自己靠錯人,連巴到了匪幫的一份子都不自覺,還以為有了靠山呢!
撒冷喊了一聲,卻又還是讓他干杵了大半天,見那兩個人交頭接耳的嘀嘀咕咕,偏又不像是在話別,反倒像是在……卿卿我我的交換起悄悄話,驀地,他的火氣衝上腦門,又看不過去了。
「你們窩在那裡幹麼?」他怒聲斥著,連身旁的木頭窗台都隱隱搖晃。
藉著月色,立在車旁的兩人飛快的互換了個眼色。
瞧,他這種青面獠牙的言行舉止怎會不嚇人呀?圓睜的杏眼閃著驚懼,她清楚的將自己心中的感覺釋放給神情依舊悠哉的赫森知道。
「放心,他氣歸氣,還不至於衝下來開扁。」他安慰著她。
「你是站我這邊?還是站他那邊?」
「你問我的立場?」
「對啦!」
「那我告訴你,我哪邊都不幫,我站中間的。」
「沒義氣的傢伙!」她啐了他一聲。
連喊了兩聲,還是沒人吭氣,撒冷的耐心已經所剩而幾了。
「赫森!」
「有事?」
「Shit,沒事就不能叫你嗎?」見車旁的兩人仍並肩而站,不知怎地,他的牙床自動自發的輕輕磨了起來。
很冷嗎?他們有必要站那麼近、貼那麼緊嗎?
「怎麼了?」
「你……」停了半秒,撒冷先吞下一口怒火。「你不急著回去的話,就上來陪我喝一杯!」說完,也沒等赫森的答案,轉身就走人了。
「那麼晚了,他還找你一塊兒喝酒?」唉!她覺得今天晚上的氣歎得太頻繁了。
難怪酒色財氣四個字給人的印象這麼壞,原來,全都是讓像撒冷這種人搞壞的。
「睡前喝杯酒也好。」一旋身,見她像是事不關己的鬆了口氣,倏地惡意盈心,他不假思索的輕拖住她的手臂。「走呀。」
「走?」她微怔。
「你也一塊兒來嘛。」
「我?」他想嚇死她呀?「不要啦。」想也不想,她一口回絕。
「為什麼不要?」她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內,所以,他連一絲驚訝都沒有。「反正你就住這裡,不怕醉了沒地方睡!」「我……呃,人家邀的是你,又沒有邀我。」
「人多一些,喝起酒來也較有氣氛,而且,你不是說尚未有人替你們正式介紹?趁這個機會,我替你們介紹吧。」
「赫?」她一驚。「我沒這個必要認識他吧?」
「來到異鄉,多認識幾個朋友不是挺好的?」
「可是,看他的表情,不太像是想交我這個朋友哩。」
「就算是這樣,可他是修果的大哥,好歹,你也得去跟他打個照面吧?」
這倒也是!
「唉!」對赫森的勸說,她只能歎氣。
難道他沒看出來,她不是猶豫,她是壓根就不願意呀,她真的沒興趣認識撒冷·伯裡斯考——楚安口中的危險份子呀。
她寧願回房間躺在床上數綿羊。
「來啦,有我在,我保證絕對不會讓他將你的頭咬下來,OK?」她赴死般的慘狀又讓他笑呵呵了,他繼續勸著,「況且,同住一個屋簷下,說不定還要好一段時間呢,你總不能時時避著他吧?」
「怎會不能?這個宅子那麼大,玩躲貓貓藏上了兩年都鐵定找不到人呢。」她不自覺地又犯起嘀咕。「大不了我以後都早出晚歸,回到這兒就盡量貼著牆角走路,不入他的眼,這總行了吧!」
「只要有心,天涯海角都可能發生不期而遇的巧合。」
「唉!」乾巴巴的臉哭喪的更厲害了。「幹麼那麼勉強自己呀?如果真的窩不下去,我就回台灣,下次有機會再來看看楚安,玩一玩……」祝上虞喃聲哄著自己,見他瞅著她,悶悶的又加了句,「還有你這個新朋友。」
「你真那麼怕他?」
「看,我連手都在抖了,你說我怕不怕他?」
「他不是壞人。」
「是呀。」瞪著他狀似紳土,實際上卻像是鉗制的攙扶,白眼一翻,她認了,也只能無可奈何的被拖著勇赴戰場。「沒錯,他不是壞人,他只是個唯我獨尊的危險份子而已。」
赫森被她的自哀自怨且自憐的神情逗得更開心了。
「瞧你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沒那麼慘啦,我保證。」
「不錯嘛,沒想到你還知道如喪考妣這句成語,失敬、失敬。」嘴裡加減消遣著他,就在跨進大門的最後一秒,她視線不由自主地又往那扇已空無一人的窗台瞧去,又是一陣歎氣。
現在,只巴望在酒過三巡後,她能全身而退。
阿彌陀佛呀!
第四章
沒慶典,沒活動,愛丁堡的夜晚好靜、好靜。
「像在台南的故鄉,除了蟲鳴鳥叫,還是蟲鳴鳥叫!」翻個身,頰際貼著軟綿綿的枕頭,祝上虞朝著窗外眨眨眼,眼眶泛濕。
有那麼一點點……想念台灣了!
沒有台北恍若無時無刻不存在的車輛喧囂聲,沒有偶爾爆發刺耳吵雜的卡拉OK聲,也沒有救護車或消防車不時在深夜裡劃破空氣,忙碌的趕去救人一命的咿噢咿噢聲,有的,就只有無垠夜裡的微風輕拂。
而眼前,除了天上閃爍的星斗,陪著她的就是寂寞和失眠。
也不知道為什麼,連著幾天,她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覺!
「大概是楚安不在,沒個熟人可以聊天,覺得怪怪的吧。」咳聲歎氣,她慵懶的自床上坐起,弓著膝,將下頷賴在膝蓋上,怔怔的瞪著窗外的夜星。「如果能換個心情,愛丁堡的夜晚倒是挺適合觀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