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教人氣餒,大大的氣餒!
她一愣,在唇畔泛起的笑意相當羞澀。
「噢。」幸好這會兒四週一片漆黑,即使是偶爾劃破夜色的閃電,也無法誠實的映出她的難為情。
難怪他會這麼不高興,誰叫她以小人之心去揣測他的君子之腹。
「噢什麼噢?走吧。」不知何時,田沐山已經單手端起碗,另一隻手則始終未鬆開地摟著她的身子,「不快點吃,湯又要涼了。」烏漆抹黑地,他可不想一邊掛心著她,一邊顧著該死的瓦斯爐。
「呵呵。」順著他的催促,虔素葆乖乖的跟著他走。
一切,彷彿又回到先前的情形。
在他還沒變成「狼人」、在她還沒被他強烈的慾望嚇到、在他還沒踹她那一腳、在所有的遺憾都還沒發生之前;那時,他偶爾蠻橫,而她,也偶爾會容忍他的蠻橫,就像一對再普通不過的戀人。
牽著她,他像是走在自家房間裡,毫無困難的將她帶到床畔,平平坐好,再將手中的碗端在身前,慇勤的餵她吃。
「又變涼了吧?」
「還好啦。」黑漆漆的,她瞧不清他的神情,卻在驀然閃起的雷電中陷入一雙深邃照亮的黑眸裡。「你也吃吃看呀。」邀請的話就這麼脫口而出。
她可以自己來的,但,他似乎執意要「親手」餵飽她。
而她的邀請不啻是道解禁令,不由自主的笑咧了唇,田沐山喜孜孜的用同一根湯瓢將甜湯舀向自己嘴中。
「好甜!」真的是好甜,這滋味直搔進他的心坎裡。
「這是甜湯,當然甜嘍。」停頓幾秒,見他兀自沉溺在喜悅中,她輕咳一聲。「你打算留著自己吃?」
「什麼?噢,不,這甜湯是買給你吃的。」
「那你瞪著它做什麼?想利用眼神將它加溫?」明明是想嘲諷他的失神,誰知道說出口的數落卻是軟得像塊奶油,柔得膩人。
連他都聽出來。
「你怎麼看到我瞪著它?」不由自主,他將上身湊向她,貪婪的嗅嗅許久未親近的淡淡馨香。
噢,感謝今天的狂風暴雨,它幫他好大的忙!
「閃電!」歎口氣,忽然發覺自己有好半天沒去想停電的事實,心頭不禁又是一驚。「我餓了。」
不是她的胃在唱歌,是她本來蘊滿怒意的心又開始飆起和平頌。
唉,她似乎漸漸原諒他……
他持湯瓢的手刻意放慢速度,她喝著甜湯的神情很恍惚,但,半個小時後,那碗早已涼透的紅豆湯圓也總算被吃光。
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合力解決。
當他將空碗隨手擱在茶几上時,她忍不住打起哈欠。
「睡吧。」他一笑,柔聲哄著她躺上床,趁著夜色仍混沌未明,忍不住俯身吻吻她的眼瞼。「我看你的眼皮準是快闔上,幹麼還硬撐著?」這是探路的一步,如果她沒強烈的反應……
虔素葆沒厲聲拒絕,只不過又起一陣哈欠。
田沐山無聲笑著。
「安心睡吧,我會陪著你的。」畢竟甫出院,身子骨是弱了點。
他柔柔軟軟的話像會催眠似的,她揉揉眼,先來個哈欠,模糊的心思悄悄地想起一個重點……停電了,如果他願意陪著她自然是好,可問題是……赫!
「那你睡哪?」一片黝黑中,她仍睜大眼,問得小心翼翼又暗藏莫名的期待。
他最好別肖想跟她擠同一張床,她駭怕漆黑不見五指的環境是一回事,但,被人藉機佔便宜又是一回事,如果他真敢這麼做,她會……呃……她會……怎辦?若是平時,她絕對有足夠的勇氣對他冷嘲熱諷一番,可是在風雨交加的駭人夜晚,她……抵抗力好弱喲!
憑良心說,有他在身邊的夜晚,尤其是這種教人神經緊繃的風雨夜,他的存在教她安心加倍。
「你大概不肯讓我陪你一塊兒睡那張床吧?」他半試探、半開著玩笑。
不知道她此刻是怕停電多,還是懼怕他真想成月夜狼人?
「不!」雖然是脫口而出的拒絕,但,輕緩的嗓音裡缺乏一開始的斬釘截鐵。
他聽出來,卻很體貼的沒再繼續逼她就範。
「我睡你房裡的地板總行吧?北他又歎氣。
追個女人追得這麼辛苦已經夠孬,偏他竟不覺得苦,這才教人捶胸頓足!
「可是……地板很冷耶。」她想了想又說:「要不,你睡客廳好嗎?那張沙發還挺舒服的。」
「現在還停電耶,外頭颳風又下雨,睡那麼遠,如果你臨時有個什麼,我怎麼來得及伸援手?」
當下,虔素葆歎氣兼翻白眼,真想翻過身不理他。
哼,他愈來愈不像話,左說右扯,就是在詛咒她——有——個——什——麼。說穿了,還不都是他那張嘴巴「黑濾濾」,胡說八道就有!
「烏鴉嘴!」
「呵呵,我話說得太快。」是他腸子太直,難怪她生氣。「除非你割愛,願意將床讓一半給我睡,要不,就是地板,你二選一。」
「是你要睡的地方耶。」他有沒有問題呀?
「這裡是你的地盤,多少也得尊重你的選擇呀,對不對?」極狗腿的甜言蜜語不假思索地便溜出口,甚至早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成功的握住她擱在被單上的手,輕捏、輕撫。「何況,這種天氣我還是睡你房裡較安心,當然嘍,如果你有睡袋借我的話,自然更好。」
「我有睡袋,如果你堅持要睡地板的話,那,隨你吧。睡袋我收在靠牆的櫥櫃裡。」她心一鬆,忍不住又是哈欠連連。「先說好,你絕對不能在半夜三更偷偷的爬到我的床上來噢。」
「我保證!」
「真的?」
「你要我將心掏出來驗明證言?」
「不,我相信你就是。」輕囈著心中的信任,緩緩閉上眼,虔素葆安心的尋夢去。
他保證,而她,不由自主的相信,因為他的話好真誠、好讓人相信。
風雨交加的一夜,因為有他,驚懼與駭怕已不知閃躲到何處去。
天一亮,丹鳳眼未張,先感受到身下的被褥不似往常那般平坦,尤其,這墊子竟然會兀自淺起淺伏?
好奇怪,怎麼在這張床上睡這麼久,從來都沒發覺到這床墊的異樣?唔,像水床,卻又似乎沒這麼柔軟……混沌未明的嘟噥著,虔素葆伸掌探探身子底下的墊子,更感受到觸感的大不同……大不同?!
驀地睜開眼,她差一點失聲尖叫。
「田沐山?!」
「早!」笑著,他俯首在她微張的唇瓣上印下一個早安吻。
雖然還沒起身梳洗一番,可他清新得像朵初綻放光彩的山茶花,只除了他那把教她愈看愈討厭的山羊鬍,還是一坨亂豎在下巴上。
「你敢佔我便宜!」她瞪著眼直視他那張泛滿無辜神情的臉孔。
以後,真不能再相信他的保證。
「我哪有。」
「還說沒有?」伸指怒戳著他的胸膛,她咬牙切齒。「那你現在怎麼解釋眼前的事情?」
「眼前有發生什麼駭人聽聞的大事嗎?」見她聞言後丹鳳眼一豎,他輕喟一聲,趕忙伸手攔下她又伸過來似乎想猛戳他胸口一頓以洩憤的手。雖說他不以為意,可她的手指像藏了針,這麼戳呀戳的,還真有點痛哩。「你是說過不准在半夜偷爬上你的床,但是,又沒說不准我將你抱下床。」
瞧她聞言一窒,他雖然是給了她解釋,卻也懶得詳細說明,或許是因為一整個晚上雷聲不斷,她翻來覆去,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穩,他才決意將她抱下床、抱在懷裡護著,讓她較易入眠。
而得到的結果是,他的作法正確。
在他溫暖的胸壑裡,她一覺到天亮,沒再囈聲迭迭,也沒再翻來覆去。
「沒錯吧,你只說我不准爬上你那張床。」
「咦?」
「看清楚一點,我們是睡在地板上,而不是睡在床上。」
「你……」
「我沒違背你的命令呀。」他又笑了,笑容裡有著濃濃的討好。「別生氣,你肚子餓了沒?我去做早餐給你吃。」
「你……」
「你要幾片烤土司?」
「田沐山!」
「我替你做個三明治。」不待她再有機會咒罵,田沐山一溜煙的逃離戰場。
見好就收,這點原則他不敢不忘呀!
還沒自對講機看到來人的影像,虔素葆就知道,按門鈴的人鐵定是田沐山。
除了他,不會有人這麼勤快,今天凌晨好不容易才趕走他,結果,一大早又跑來騷擾她……想到就不禁好氣又好笑,這段日子他簡直當她這兒是自己家,天天登門拜訪不說,遇到心情好、心情不好,林林總總的一堆借口都可以自他口中說出;總之,他全都有理由死賴下來過夜。
揉揉眼,她沒仔細看對講機的螢幕,口齒不清的嘀咕著。
「你到底有沒有睡覺?」
「沒有。」聲音有著強行壓抑的愉悅。「快點開門。」
看,果不其然吧。
「唉。」哈欠不斷,她慵懶的掉頭走人,順便按下開關。
橫豎她若不從,兩方論戰,輸的人總是她,為了不讓自己再耗損所勝無幾的精力,她選擇二話不說地讓他通行無阻。認命地將臉貼在門板上,她邊等著他,邊繼續闔眼補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