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走,卻教她的心更是沉痛難休。
想想,她的人生還真是可悲呀。
因為一段癡心妄想的愛戀,接下來會有一段好久、好久的時間,她所賺的錢都得拿來償還債務。這也代表,她無法忍著傷心,瀟灑自在的買張機票,隨便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了卻靜靜療傷的心願。
她身上有帶錢,卻不能亂花,因為即使是傷心欲絕,但只要一息尚存,她還是得清償債務。
除非她死!
可她卻仍眷戀著生命,即使,她已失去了最重要的心。駕著用這輩子掙來的第一份薪水所買的寶貝——心愛的重型摩托車,原梓疾飆在不知名的公路上,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管終點為何,不理會拂過週身的溫度是如何冷冽,現強撇開如熱燙白刃的心傷是如何狠心的刺穿心肺,她使力將油門摧到最底,一程又一程的讓自己遠離波士頓。
看著前方的路,她哭了,哭得好傷心,卻懶得擦拭湧得過急的淚水。
「為什麼他不喜歡我?」她捫心自問,「如果那天晚上獻身成功,如今,他恐怕會更唾棄我了。」
眼淚隨著疾馳的人車飄揚,點點滴落地上、身上、心上,她全都不管,腦子裡儘是茫然透明的傷心欲絕,在夜深人靜的郊野公路,人亦杳然,除了她、呼嘯聲囂的機車和傷心。
路途一直向前推進,原梓什麼都不想,只求能讓自己自劇烈椎心的傷痛中抽離,再無其他的奢望。
扭緊油門的瘦干手背青筋盡淨,但這仍未引起她絲毫的注意力,直到已趨高熱的車輪疾輾過一顆尖銳的石塊;若是平時,她早就避開了這個顯而易見的危險,但教淚水淹沒的視線卻在今天忽略了它的存在。
堅硬的石塊並未被輾碎,仍牢牢的固守在原地,可她卻因為速度過快,剎那間失去重心,「砰!」一聲重響,連人帶車都飛到一旁的路邊傾倒。
痛!
咬緊牙,下意識地將近乎麻痺的身子撐坐起來,原梓努力的不讓驚聲尖呼自齒縫流洩,傻愣僵凝的視線盯著前方翻倒的寶貝機車,加油聲雖然漸歇,但高翹的前輪仍然逕自轉動著輪軸,在在都宣告著一件事——
飆了那麼多年的車,她竟然摔車了。
原梓不敢置信的視線停留在因後繼無油,已經動也不動的機車上,又怔忡了起來。
過了許久,過於酸澀的眼神再兜回自己的肘間及腳踝,淚眼迷捸A她卻像事不關己般的盯著刺目艷紅液體細細的順著肌膚的表皮向四方擴散,麻痺的感覺早已悄悄的被痛入心坎的熱燙給佔據了……
忽地,她笑了起來。
這輛機車雖然不算超級頂級,但因為她的珍惜與寶貝,陸陸續續地也花了不少心血與金錢在它身上,記得上次回廠維修時,維修技師曾向她提及有人想收購她這輛機車,問她意願如何。
意願?!
呵,它可是她的心肝寶貝呢,她當然是一口就回絕了。可如今……忍著心傷,原梓慢慢的自地上攀爬而起,一步又一步,拖著痛延四肢百骸的身子接近它,苦澀的面容泛起了濃濃的嘲諷。
希望寶貝機車沒事,說不定它的身價比她這個主人還要高呢!
???
失去了愛情,賣掉了心愛的機車,也遺落了堅持許久的生活目標,原梓怔怔的望著身前那本相簿,不知道自己還在猶豫什麼。
留著,是為了讓自己的心傷得更重?
不,什麼都不留了,他的一切,她全都不要了。微顫的手翻開厚重的相簿,原梓不知不覺的又凝望起那一張張的照片……這張,是她急著在夕陽下山前多取一個景,跑得太快,腳下的鞋子竟然先她一步地飛到坡度頗陡的半山腰,她當下傻了眼,而他沉著臉去幫她撿回來的……這一張,他低頭不知道在思忖些什麼,側望著,她幾乎可以自影像放大的鏡頭中看見他的睫毛是微卷的……原以為早已乾涸的淚水,又差點奪眶而出。
原梓呀原梓,你哭什麼?不是已經決定不再留戀這段感情了?可你為什麼還哭得這般肝腸寸斷?
都已經下定決心了,不是嗎?如今又是為何而哭呢?原梓輕聲罵著自己,真是沒用呵!
將相本裡的最後一張相片輕輕撕下,放進盆中,見它們一張張的被火舌吞噬化為灰燼,她差點又改變心意地伸手去救回它們。
若不是已心灰意冷到了極點,她又怎捨得將它們給毀了呢?每一張都是一個回憶、一份心意,都是她濃得化不開的愛戀呀。
她怔望著,好半晌,盤踞在眼眶的酸澀與傷心又在心底深處掀起狂濤。
癡心,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
愛上了,就是徹徹底底的將一顆心沉淪在無底深淵,說不要、想撤離,這才懵懂察覺再回首已是一堆碎成片片的椎心刺痛。
「嗤!
原梓輕呼,一時不察,沒來得及縮回的手指頭教火舌也捲上熱度,烙了個粉紅的印子。
噢,除了刻骨銘心的心痛,還有因為遲鈍的反應而招來的燙傷,瞧,她就是這麼笨,也難怪司馬決口口聲聲說不喜歡她。
她面無表情的望著那簇火苗將僅存的思念燒盡,直到高溫的灰燼也已逐漸泛涼、泛冷,成了再也喚不回來的過往雲煙。
「終於都結束了。」她怔茫的告訴自己。
坐在地板上,原梓呆呆的望著那一盆黑焦的灰燼,心神渾噩,直到李家姊妹進了門,這才驚醒她。
李竟窗手上拎著一盒原梓愛吃的甜點,想趁晚上若運氣好能逮到比老鼠還滑溜的她時,要強塞到她嘴裡,替她補補這些天所流失過多的熱力。
看阿梓瘦成那樣,真懷疑她是怎麼去捧起那一台台也算頗有重量的攝影器材!
微回過神,原梓下意識地想躲回房間避開她們的安慰。心仍亂,她想一個人靜靜的哀悼過眼雲煙。
「阿梓,你先別急著走。」李竟窗心急的喚住她。
「呃,我、我沒有呀。」她欲蓋彌彰,反倒更顯現出慌亂的心緒。
「我買了一些你喜歡吃的蛋糕,快過來呀。」極力想將氣氛鬆緩,李竟窗搖了搖手中的甜點盒。
「等一等,我先將東西擺回房間去。」她起身拿起鐵盒和相簿。
「好吧。」
「阿梓,你在燒什麼東西?」這回是李竟窗開口留住她的腳步。
心猛然一抽。她忙搖頭,更想迅速退回房間裡。
「對呀,盆子黑漆漆的,屋子裡又有煙味,你在燒什麼?」
原梓不自然的扯了扯唇,「沒,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
李竟窗心細眼尖,還是瞧見她有心移到身後的相簿,心一驚,那是阿梓極心愛的一本相簿,自己曾在與她笑謔時翻閱過一次,裡頭全是小舅舅的照片……
「阿梓?!」她張口結舌,無法置信。
阿梓她……她不會真的死了心,進而毀了那些照片吧?
怎麼可能呢?她不相信,打死也不願相信阿梓會這麼速戰速決,相簿裡的東西全都是阿梓的寶貝耶!
「唉。」唇畔綻出一抹苦笑,原梓乾脆停住腳步,「橫豎他一開始就不准我拍照留念。」
既然已經給小紜瞧出了端倪,她躲也沒用。
「拍照留念?」神經超大條的李竟窗後知後覺,一察覺到眼前出了什麼事,她不禁驚呼出聲,「阿梓,你剛剛是在燒那些照片?」
「對呀。」感歎的眨了眨眼,又感覺到心情更沉重了。李竟窗急急的喚了一聲,「阿梓!」
「我想……反正都已經是過去式了,再留著也沒什麼用,對不對?」
低喟一聲,原梓對著她們無奈的笑了笑,卻將三雙眼眶都給染紅了。
「小舅舅是無情了些。」體貼的接過她手中的鐵盆,李竟窗細聲安撫著她的傷心。
雖然沒人知道前幾天阿梓的去向,也沒人敢問她回來時,為何身上帶著傷。這一點,在知道她將買了多年的重型摩托車脫手後,答案已不揭自明。可是,如今她卻將親手拍攝、細心搜集的照片給一一毀盡,這是否代表阿梓決定拋捨這一段感情了?
「是嗎?」原梓悵然輕歎。
「我覺得小舅舅不是無情,他只是……只是……」該死,什麼話才能稍稍撫平阿梓心中的傷痛呢?李竟窗思索著詞彙,「呃……他只是有點……有點冷漠……」
「無情跟冷漠不是兄弟嗎?」陪著哀傷的原梓歎了口氣,李竟窗靜靜的提示姊姊,別再企圖亡羊補牢。
不是自己枉顧阿梓依戀不捨的情愫,只是既然小舅舅已挑明心意,與其給予阿梓再多的安慰,還不如快刀斬亂麻,勸她及早死了這條心,要不然,時間拖得愈長,她會愈痛苦。
「啥?」聞言,李竟窗愣了愣,「它們的關係有那麼親密嗎?」
「別傻了你,阿梓需要的不是一堆廢話。」
「是呀,小紜說得沒錯,我會沒事的。」原梓揮了揮手中的空相簿,「我先將相本放回房間去,待會兒再出來陪你們一塊兒吃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