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悶聲應道,他的心情開始變得陰鷙、郁惱。
何時,他們之間的對談變得如此陌生、如此疏離了?何悠作滿心感慨。
「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他們不在家?」
「因為是我安排他們出去用餐的。」緩步上前,他半蹲跪在她眼前,溫熱的手捧起她的臉蛋,細細地凝望著她的每一寸肌膚,眼底有著濃烈的捨不得,「我希望今晚能跟你單獨相處。」
「悠作,你是怎麼了?」他的話依然是溫和如昔,對她的態度也依然是柔情款款,但,她覺得不安了。
因為他的眼光讓她覺得駭然!
「我愛你。」老天爺,教他怎捨得離開她呢?
心愛至極的紜妹哪,這些年來,她一直是盤踞在胸口的唯一,甚至是在此刻,對她的愛竟未消褪半分。
可是,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生命的前半輩子,他努力地為著自己的未來而努力,生命的後半輩子,他希望能贏得心中唯一的愛永遠留在身邊,長長久久。
「悠作,」他沉默得愈久,歎的氣愈深,她的胸口就愈加揪緊、惶恐,「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呵,他的紜妹永遠是這麼敏感。
「的確是有事。」
「你說呀!」
「我答應加入醫療小組了。」
醫療小組?參加醫療小組?腦子有那麼一秒鐘的僵凝,然後,瞬間引爆,炸得她渾渾噩噩地像是被抽淨了魂魄,卻又依然清晰地聽進了他的宣告。
「昨天,我跟瞿北皇碰面,也聊過了,我決定加入。」
「可是,你說過你不會去的。」因為心慌,她問得結舌。
他說,他已經答應要加入醫療小組,這也代表,他要離開她了,是嗎?
「我改變主意了。」就像你一樣。可是,這種挾槍帶棒的傷人話他說不出口,即使是心中曾盈滿怨憤。
「為什麼?」她的聲音充滿了無力感。
「因為,我需要時間冷靜一下;因為,你需要空間思考一下;因為,我覺得我們應該給彼此一個機會好好的想個徹底。」
「想?想些什麼?」他的話,他的神態,再再都讓人覺得心寒,她心一凜,驚駭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的意思是要……」
悠作這番舉動是想要分手?因為她的再次悔婚。
因為她的再次悔婚,所以他累了、倦了、不想再堅持下去了,所以他決定要將感情撤離;因為面對她,他說不出這麼殘忍的決定,所以,他決定用時間跟距離來沖淡兩人之間的過往雲煙?
「不,我什麼意思都沒有。」
真是這樣嗎?望著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神,她驀然膽怯,瘖啞著嗓子,淺淺淡淡的嗚咽滲了進去。
「為什麼呢?」噙著水氣的淚眸有著教人不忍地哀求,「是不是因為我又悔婚?你是不是決定不理我了?」
「不,不是。」不理她?恐怕連下輩子他都做不到這般絕決,她怎能這麼想呢。
「我愛你,可是你的恐懼一直梗在我們之間,除非……」
「再給我時間,我會克服的,我一定會克服的。」她不假思索地舉手貼向他的胸,急切地迭聲保證。
低歎著,何悠作啞然無語。
心中的魔魘,她需要時間克服;要她辭去危臉性極高的工作,她也需要時間克服,可是,誰能給他信心去等待她的克服呢?
他已經等待了那麼多年,如今,他看破了,也決定賭了這一把,若不狠下心來撒下重藥,焉知紜妹會不會有做出決定的那一天。
「我相信你總有破除魔魘的一天。」他很誠心地說。
「那你……」
「我只去一年。」
「一年……」呆怔的眼凝望著他感傷卻堅決的沉鬱黑眸,她傻愣愣地重複著他的話。
「對,醫療小組在一年的時間裡可能選擇兩、三個地方落腳,我會跟著他們的行程走,別難過,我只去一年。」
一年?呵,悠作他怎能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在他眼中不過是區區一年,可在她眼中卻恍如一輩子呀。
「為什麼?」
「因為醫療小組裡有個外科醫生臨時沒法子參與這次的義診,而我可以提供這項技術,我可以去幫助一些需要我幫助的人。」他回答得很溫和。相當、相當的合理又不慍不怒的。
但聽在秦紜妹耳中,不啻是項宣告世界毀滅的決定。
太知道悠作的個性了,他是個行事沉練的男人,當他做下決定,就代表事情已再無轉圓的餘地。因為他們需要他,所以他要離開她;因為她不需要他,所以,他決定放棄總不聽勸的她。
「你真的要離開我了?」
「不,不是離開。」
「這樣還不算是離開?」想笑,唇畔一綻,卻忽地勾出了鼻端醞釀的酸燙熱淚。「這樣還不算嗎?那怎樣才算呢?」她不笨,不會非得要他一字一句親口說出絕裂的話才知分曉。
是她先負了他,不能怪他撤回情愛。
「紜妹,別讓我走不開好嗎?」她一哭,他就沒轍了。可是,重藥已下,他不希望臨陣脫逃而功虧一簣。
為了能得到紜妹的真心允諾,他現在必須捨得,否則……
「是嗎?」如今的她,還有絲毫能力讓他走不開嗎?
「對,我保證,一年而已,不過就一年的時間而已。」他試著拉回自己逐漸消退的決心,「很快的,一眨眼就過了。」
「對呀,只有一年。」
「我會常常捎訊息給你的。」
「好。」望著他,秦紜妹的心中掀起了一波波苦澀的酸淚,卻聽話的強忍著淚,不想哭得讓他走不開。
但,他不會捎訊息給她的!
不知由哪兒來的篤定念頭穩穩的攀上她的胸口,盤踞不去。這一走,悠作恐怕就像斷了線的風箏般,無消無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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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梓等在門外好久、好久了。
腕間的表面差點沒被她不耐的視線燒出兩個小洞來,即使如此,她仍然強捺著心躁繼續窩著。會這麼有耐心地等在一個幾乎算得上是陌生女人的門前幾個小時,不為別的,只為了能想親耳聽見教她疑惑的一個答案。
她一直以為,如果世界上有人能向她證明什麼叫做永生永世的愛戀,除了何悠作跟秦紜妹外,再無他人了。
可是她今天早上卻聽到了一個教人跌破眼鏡的消息。她的眼鏡沒跌破,可是卻因驚詫而不小心的一腳踏空,滾落了好幾層的階梯。
何悠作竟然答應要加入巡迴義診的醫療小組,他竟然答應了?來不及歡聲,腦海中立即浮現出第一個念頭,他要去非洲,那,秦紜妹呢?她該怎麼辦?
不必浪費腦汁去揣測東西南北,她立刻就能斷言,他們之間一定出了很要不得的大事。
「再這麼等下去,我就快成了望夫石,嘖,這晚歸的女人終於捨得回家了。」胸口的嘀咕在看到蹣跚走近的人影時化為一陣輕吁。
雖然早上沒來得及衝去找何悠作求證,可是,這會兒讓她瞧見了秦紜妹的模樣,那副憔悴、無神、又茫然的悵忡神態,再再都只證明了一件事。
他們之間真的有事發生了!
「咦?」
「嗨。」打聲招呼,原梓朝她笑得既天真又無辜,「還記得我嗎?」
「你是原梓。」這麼出類拔萃的女人她怎麼可能忘得了呢?閒蕩了一天,雖已是精疲力竭,但秦紜妹仍勉強擠出一個淺笑給她,「你等很久了?」真巧,爸媽他們今天剛好約了個老朋友聚聚,所以沒人在家。
「你知道我在這裡是為了等你?」原梓微驚。
「應該不難猜。」開了鎖,秦紜妹忽地垂首輕歎一聲,「這公寓是我自個兒租的,除了等我,你還有別的企圖嗎?」
「對噢。」她真笨,連這麼簡單的推理也夠讓自己讚佩不已,「別怪我嘮叨,那麼晚了,一個女孩子獨自在街上遛達似乎不太理智,你也知道的,芝加哥的治安向來就挺教人緊張的。」
「我……」
「你心情悶嘛,我很清楚呀。」
「是呀,我去外頭散散心。」推開門,秦紜妹朝她淡然苦笑,「要不要進來坐一會兒?」
「不了。謝謝。」她只是來打探答案,並非存心來作客的,「我跟你說幾句話就要走了。」
先前能這麼有耐心地在門外耗掉那麼一大段時間,是因為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將手邊排定的工作都往後挪了,待會兒等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就要飛車趕工夫了。
「有事找我?」
「還不是何悠作的事情。」原梓向來不愛玩拐彎抹角的手段,既然等到了人,當然就問得直截了當了,「會心情煩悶,這就代表你不想要他走,既然那麼捨不得他走,為什麼不留住他?」
何悠作是個好朋友,而自從見過秦紜妹後,她對秦紜妹印象也不差,真的是很羨慕他們之間的情愛,若真是出了事,她會很難過、很難過的。愛情這玩意兒玄得很,她雖不曾沉浸在其中,倒也知曉其中奧妙。情關難過呀,古早人不是留了句話給後輩子孫以示警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