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開了司機,他踱進監控室廊外的獨立電梯,尋到了陸榷兩人,但沒有上前去打擾他們,只是遠遠的隱在柱後,若有所思的黑眸盯著相談甚歡的他們。
能在瞬間吸引陸榷的注意力,實屬特例,更別提能讓他捺著性子,陪個陌生女子在賭場裡一處一處的耗時間,這實屬難得。
自他們合資開設了這間飯店後,陸榷很少會涉足其中。即便是一年一度的巡視,他都是過其門而不入,這回算得上是他待在裡頭最久的一次了。
陸榷的性子向來極端,在他的世界裡,除了強烈的黑白兩面外,再無其他。而如今,她的出現攫住了陸榷的眼光,對她而言,不知是幸或不幸。
興高采烈的數著紅木精塑的圓形籌碼,李淑堇的眸光亮得熠人,不時的幾聲讚歎逸出唇瓣。
「你喜歡?」
「嗯。」李淑堇很真心的點著頭,「大部分賭場的籌碼不是都用壓克力制的嗎?」嘖嘖,用檜木來雕制籌碼?天哪,這姓陸的傢伙未免也有錢得太囂張了吧!「你們賭場的籌碼耗損量一定相當的大呵?」
「就我所知,尚可。」
「怎麼會呢?」她就想偷偷的摸幾個藏起來了,慧眼獨具的人絕對不在寥寥無幾的個位數。
「別忘了,籌碼也得用錢來換哪!」
「這倒也是。」起碼,損失就沒那麼大了,難怪這兒的籌碼兌換金額都比別家賭場來得大。依成本計算,該能平衡才是,「你常常玩?」看得出來,他若非賭技很好,那就是運氣特佳。
剛剛那副牌,就替他贏來了桌面上絕大部分的籌碼。
「偶爾。」隨手揮來一個侍者,陸榷示意他將身前的籌碼給收走,包括李淑堇擱在手上把玩的那幾枚。
「唉……」雖說大部分的籌碼都是他教人送過來的,人家一開始就沒指明是送她的,怎麼論,也還算是他的。可是,眼睜睜的看著那些漂亮的雕製品被人給拿走了,心中總是有些不捨。
唉,罷了,待會兒再到櫃檯買它個一整套。
「我教人準備一套送你。」忽地望向她身後,陸榷略舉起手示意,面容不改,「過來吧!」
「什麼?」側過身,她探巡著自個兒身後。
「打擾了。」耳朵先傳進一道彬彬有禮的好聽聲音,然後是聲音的主人。
跟陸榷比起來,這個越踱越近的男人簡直是潘安再世的白面書生。清朗的面容有著斯文的微笑,行進間透著相當有自信的瀟灑氣息。不像陸榷,他就算是穿著衣服,胸前的二頭肌還呼之欲出。
「駱保強,李淑堇。」黑鴉鴉的眼神自這個望到那個,兩個名字,介紹完成。
「嗨。」近看,長辮子妹妹的眼更顯清靈,「跟團來玩?」
「跟我爹地他們一起來玩。」
「希望Goshen能讓你們有賓至如歸的舒適。」悄悄的,他朝陸榷使了個可以走了嗎的眼色。
他搖了搖頭,「我跟小堇他們一起用餐,你先將時間延一下。」他們原訂計劃是搭稍晚的班機回台灣,「晚上一塊兒吃飯。小堇她父母也會出席。」
啊,有嗎?她為之一愣「呃,是……是嗎?」他們聊了好一會兒,就是沒聊到關於吃飯的聚會。
她對陸榷尚不熟悉,可是,駱保強太瞭解他了。
「也好。」瞧著李淑堇疑惑的臉龐,他挑起眉,「幾點?」瞧她一頭霧水的模樣,陸榷八成又先斬後奏了。
「呃……一問她,她哪知道呀!
「六點,叫Kevin通知餐廳留位子。」陸榷插進話來。
「好。」低頭朝李淑堇笑了笑,像來時一樣,駱保強很識趣的先行離開,「那待會兒見嘍!」
「嗯,拜拜。」
「走吧!」拉起她舉在身前揮動的手腕,陸榷的眼巡視四方,然後選定了其中一個方向。李淑堇她父母站在輪盤台前,偶爾交頭接耳一番。
「啊。」怎麼這男人不管做什麼都這麼的信心十足,「去哪?」呆呆的,她任由他牽著走。
「邀你父母共進晚餐。」
真是的,先訂了位再邀客人,陸榷這男的真不是普通的霸道。嘀嘀咕咕,李淑堇乖乖的被他牽著走。反正,就算她不走,他也會拖著她走。
第二章
台灣
同學早就全溜光了,連有意思陪李淑堇走一段路的黃苡秀也捺不住她的拖拖拉拉,臉上掛著你自己保重,我明天再陪你的歉然神色趕著去打工了。
這年頭,金錢主義掛帥,只跟現實沾了點邊的科系就委實吃了不少虧,更遑論造型藝術這種吃不飽卻更有可能餓死的相關科系。
最後一學期才剛開始呢,同學們早就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了。不是四處鑽狹縫找出路,就是拚死拚活的做給他死,待攢上足夠的錢便瀟灑的揮揮衣袖,出國深造拿學位去了。
沒辦法,這種比較抽像意識的科系,沒有絕對的狂炙熱愛,能畢業雖謂正常,卻也令人憂心忡忡,更遑論還得面對畢業後的殘酷現實出路。
說不定真得兜著張大學文憑去人家公司行號洗廁所呢,真可悲。
可像李淑堇這種對學校依戀成癖的人也真是少見。
當年一起考進這所學校,一起傻呼呼閒晃過校園的校園新鮮人早就戴過方帽子,竄到現實社會去打拼了。只有她,硬是比別人多耗了兩年,接連兩屆的學弟、學妹紛紛晉陞為同學,她卻還依然老神在在的過著我的未來不是夢的閒逸日子。
同學們常打趣她,語氣中除不去那又羨又妒的酸味,在眾人眼中,她的一切全都是鑲上了金銀珠寶,恍若是置身在優渥幸福的夢幻玻璃屋裡。
其實只有她自己清楚得很,一畢業,爹地那還會放過她呀,一定成天叨念著要她到公司學習、進而接掌公司。天哪,如果接掌一個公司就得像爹地那般忙得像陀螺,她才不幹咧」
唸書多好啊,起碼能快快樂樂的窩在學校裡,啥事都不煩!
可這幾天,這份輕鬆自在的快樂卻莫名其妙的遮上了令人煩躁不寧的情緒。
環視著空蕩蕩的教室,李淑堇又呆杵了幾分鐘,這才慢吞吞的收拾著散落桌面的製圖工具,慢吞吞的歎著無來由的悶氣,慢吞吞的搖晃著腦袋,慢吞吞的走出了教室……
懶懶的踢開腳邊礙眼的小石塊,李淑堇扯了扯背帶,不明所以的吁了聲,滿肚子舒展不開的沉悶。
「好悶哦!」咕噥著,順腳不假思索的又踢了顆小石頭,望著它滾呀滾的,半繞了一圈,可憐兮兮的滾進路旁的小水溝,她的唇瓣揚了起來。但半秒的時間,它們又全都抿成了一字。
怪事一樁,以往出國度假時,不管玩得多瘋、多耗體力,回到台灣最多只怠情兩天,她馬上就又能融入正常的生活了。但打拉斯維加斯回來都三四天了,就像是元氣盡耗似的,總是意興闌珊的缺了精神,做什麼事都很不來勁,甚至連走起路來都沒了往常那股扇風擾氣的奕奕精神。
不知道是否踩了什麼鬱悶鬼的穢氣,如今被鬱悶鬼纏上了?
「嗨。」後頭有人追了上來,大力的往她肩頭拍了一下,「小心哦,無聊很容易讓人變老。」
「林俊升?」斜瞥向來人,李淑堇沒有改變自己的慵懶步伐,「你怎麼現在才回家?」
「教授找我談籌辦巡迴展的事情,一扯就沒完沒了。幹麼,身體不舒服是不是?」配合著她的速度慢下步子,林俊升好笑的睨視著她臉上的愁眉不展,「唷,是怎麼了嘛?大老遠就可以嗅到你那低落的情緒?」
「沒啦。」
「還沒啦,瞧你那一副傷春悲秋的失魂落魄表情,說沒事有誰會信嗎?」眼珠子靈活的兜了圈,「家裡的事?」反正,絕對不會是功課方面的問題,林俊升相當篤定這一點。
跟淑堇同學四年,畢業後被教授留下來當助教至今,六年了,林俊升對這個曾是同班同學的小女人可說是相當的好奇又佩服。
雖然腦筋單純,也天真了些,可淑堇不笨的。同學們得花幾個小時才悟透的原理,她一點就通。但為什麼一直不願意畢業,他就想不通了。
他是曾從苡秀那兒聽了些大概,可是,到自家公司上班有什麼不好?李家就她這麼個寶貝女兒,以後的一切全都是她的,現在先從基層做起,順理成章的接收一切,以後也不會手忙腳亂的遇事成慌,這有什麼好排拒的?
這一點,淑堇就有些笨了。
「作品無法如期完成?」
「沒啦。」煩!
「還是,誰給你氣受了?」探試的,他又追問了句。
「就跟你說沒事。」李淑堇沒什麼好氣的橫了他一眼。
她已經夠煩了,偏又被同班過的林俊升給堵到,真背。
其實,林俊升這個人挺不錯的,以前在班上人緣也很好,最大的優點就是熱心。懷抱熱心是很好,不過,李淑堇現在最不缺的就是熱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