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了清喉嚨,「請問……」塗祐瑄突然停住了話。
因為那小姐連瞧都沒有往她臉上瞧一眼,一雙驚贊又凝神的眼眸直盯著她懷中的花束掃瞄。
「哇,母親節不是過去了嗎?」那小姐疑惑的眼神夾帶著欣賞與同情。
送康乃馨就一定得在母親節的時候嗎?笨!
「對呀,這是要送給一位長輩的。」面不改色的撒著謊,塗祐瑄重新在臉上堆起盈盈的笑龐,「請問……」唉,那脫水男叫什麼名字來著?「我要找一位……有位先生……噢,對,有位姓海的……」
「小姐,你要自己到那兒去查喲!」那小姐不侍她支支吾吾的把話給說完,伸手就指向一旁服務台上的名冊旋轉架。
早說嘛!
不忘給她一個感謝的微笑,塗祐瑄風采怡人的移身挪向那服務台前,開始檢視著上頭的名字。
幸好台灣姓海的人不多,不到三分鐘,塗祐瑄就找到了他,那個叫海鳴的脫水男。
海鳴!名字倒是不錯嘛,只是……唉,若真照他的習性,恐怕是可惜了這麼不錯的一個名字。
順便的,她也找到了劉奇皓跟魚靜芬的名字。
反正她只需要勉強自己在那傢伙房裡侍上幾秒鐘,獻上花、獻上幾句可以回去交差的場面話、獻上幾個皮笑肉不笑的職業笑容,然後就落跑走人,然後就一切OK,然後就諸事順利、萬事大吉。
剎那間的工夫而已,侍會兒該辦的事情都在她腦子裡浮出了順序。
橫豎,此刻那個姓海的脫水男也只是個病人而已!心中念頭只這麼一個簡單又流暢的轉動,塗祐瑄就心安理得又神清氣爽的重新走向電梯間。
她會速戰速決的解決這件事,然後再好好跟皓子表哥他們敘敘,說不定,還可以拿這件事當個話題跟他們聊呢!
電梯在她身前敞開,隱在花朵兒後頭的她,臉上掛著志得意滿的笑容走進去。
第二章
才剛一踏進這個病房,塗祐瑄心頭就有些忐忑不安。
雖說病房是病人修身善性的所在,但這病房裡……好靜、好……寂寞呵!
這是第一個竄進她腦子裡的念頭。
而馬不停蹄、強行佔據她腦海中的第二個念頭是,「可憐的病人」正在要性子、鬧彆扭。
聽到開門的聲音,海鳴原本望向窗外的臉倏然回轉過來,一雙黑眸有著惡狠狠的凶光,他直直的瞪著她瞧。
嘖、嘖、嘖,老天爺,他那眼神,還真不是普通的凶神惡煞哪!
眨了貶眼,長吸了口氣,塗祐瑄不甘示弱的對他點了點頭,但心裡還是咕咕噥噥的不滿起來,幹麼,自己是來探望他的,可瞧他看著她的模樣,好像她欠了他幾百萬的樣子。
「您好。」很有禮貌的先開了口,塗祐瑄克制住自己想退出門外,立即離開這裡的衝動,「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
他仍是用著一雙黑壓壓又陰沉沉的利眸瞪視著她,她發現這個叫海鳴的男人有一雙凶巴巴的眼睛,而凌厲的陰鸞眼神中有著一絲讓她感到疑惑的異樣情愫,還有錯不了的控訴,就好像她是他的誰,而她這兩天是惡意遺棄了他似的埋怨。
低低的歎了口氣,塗祐瑄又開始悲憐著自己不情願的任務了。
唉,她是哪裡冒犯到什麼牛鬼蛇神了?要不,怎麼這麼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會落在她頭上?
很職業化的朝瞪著自己的海鳴微一彎腰致意,塗祐瑄口氣輕柔又平和,「很高興知道您的病情好轉很多……」說著,她盡量動作優雅的挪開手,將那一大束的康乃馨送到他眼前。
隔著花朵間的縫隙,她發現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瞧花兒一眼,看樣子,她本人比那一大束的花兒更能勾引住他的視覺感官。
「希望這束花您會滿意。」
有些自嘲又略帶譏諷的將花兒擺在病床旁邊的置物櫃上,懷裡捧著另兩束花,她機敏的退開了幾步。
而海鳴從頭到尾都沒有吭聲。
就在她決定再勉強自己擠出一、兩句禮貌的話來時,他的眼神卻在這個時候變了,變得有些奇怪、有些引人疑竇起來。
只見他眼神中的色彩泛起了更深沉的黑幕,卻在黑黝黝的黑幕裡逐漸的閃出了興味的光芒,彷彿,他的情緒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轉好了些。
這人好奇怪喲!塗祐瑄在肚子裡納悶的懷疑著他神秘兮兮的舉動。
「你怎麼現在才來?」突然的,海鳴出聲說道。
聽他篤定又強橫的語氣,塗祐瑄又有些不悅了,他在說什麼笑話!「奇怪,有誰規定我要什麼時候來嗎?」不但講話的口氣比他還不客氣,她連擺出來的架子也硬是比他還大。
本來就是嘛,要不是吳怡君以聽來軟調但含意卻是斬釘截鐵的悍然態度命令她來,就算是有人扛著鑲金的八人大轎請她來,她也不屑來呢!
清清楚楚的瞧進了她的不情願,海鳴本來稍見好轉的神情又轉為鬱沉,而且森冷的臉色頓時更加陰鸞得嚇人。
「既然那麼心不甘情不願,那你還來幹什麼?還有,你買那麼多花來幹什麼?」他轉移了攻擊的目標,口氣不但尖酸刻薄而且也很不客氣,「我只是生病,又還沒死,你急個什麼勁兒?而且,我最討厭的花就是康乃馨。」他很生氣的壓下自己心中的那份悵然。
她的不情願竟然表現得那麼明顯、毫不遮掩,可是他卻……
「奇怪,哪有人會硬性規定來探病就一定得送什麼花?況且,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誰會猜得出來你不喜歡康乃馨。」她嗤哼一聲,「你應該慶幸我買的不是白色的大菊花配上劍蘭,而且我乾脆再告訴你一件事,讓你放心,如果你死了,我們公司會將買花的錢折算現金包在奠儀裡。」塗祐瑄口不擇言的反諷回去,然後表情訝然的怔住了。
我的媽呀,她在說什麼鬼話?
連瞎子都看得出來這傢伙的脾氣很大,而且他的情緒不穩定,但自己這個代替公司來慰問他的代表卻仍說著火辣辣的話去刺激他的怒氣……可是,老天爺,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長那麼大,她的心眼還不曾那麼小過,可他的話就是讓她聽了很不舒服。
很顯然的,她的話也令海鳴聽得很不爽。
儘管是針頭刺在肉裡,點滴線盤在手臂上,點滴瓶晃在架子上,他還是氣勢磅磚又嚇人的倏地坐了起身,臉色倏然蒼白得讓塗祐瑄的心臟莫名的停住了。
「你……」海鳴源自全身的怒火擺明著是想冒出來,而且更明顯的是,他非常有意要讓它們冒向她。
根本就不讓他有機會說完,塗祐瑄已經像個連珠炮似的搶先發言,「海鳴先生,我是代表我們公司來探望您,希望您嚴重感冒加發燒的病情能快點痊癒。」見他甫張開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塗祐瑄才不會笨到有機會讓他開口說話反攻她。
「既然知道您的病情穩定了,那我就不打擾您休息的時間了。」逮住他連個氣都還沒呼出來的空檔,塗祐瑄已經身形矯捷的移向房門,「我先告退了。」她迅速的自門口退出,而且眼明手快的關上房門。
「塗祐瑄,你給我回來!」
吼聲自門縫裡滲出來,雖然隔著一扇門,但聽在她耳朵裡還是挺駭人的。
但是塗祐瑄忘了去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他還真的是認得她,要不,不會連名帶姓的叫出她的名字。
但此時此刻,她的腦子裡只充斥著盡速離開的念頭。
他的怒火渾然不藏的爆發了,在這麼激烈又強悍的爆發力下,接下來應該還會有什麼動作才對吧?
她估計得沒錯,不出一秒,門裡果然傳來乒乒乓乓的震人聲響,也不知道是他隨手摔了什麼東西;據她的揣測,極有可能是……那傢伙不顧身上的瓶瓶線線,堅決的要親自出來逮人了,而此目標除了她外,不做第二人想。
如果真那麼不幸的被他逮到的話……猛然的倒抽了口氣,塗祐瑄緊張得牙齒都開始磨動了起來。
開玩笑,她的膽子再怎麼大,也不會大過她那一向就聰明過人的腦細胞啊,尤其是在明知道自己已經惹火了一個粗暴的壯漢,而且是已經讓他怒氣盛燃的情形之下……我的媽呀,此時不逃欲侍何時!
於是乎,想也不想的,塗祐瑄拔腿就逃了。
☆ ☆ ☆ ☆ ☆ ☆ ☆
「瑄!」
「小魔女!」
不約而同的,房裡響起了幾聲驚異的叫聲。
塗祐瑄還沒有什麼力氣跟他們一一的打招呼,喘吁吁的,她順手就將一直死捧在懷裡的兩束花給扔到最靠近她的石樵鷹身上,然後整個人蹲在地上。
「瑄瑄?怎麼啦?」將花給擱在椅子上,石樵鷹有些緊張的湊近她,「你幹麼一副要斷了氣的樣子?」
看也不看的,她伸手胡亂的在空中晃了晃,「沒事、沒事,什麼事都沒有,只要讓我再喘幾秒鐘就可以了。」抽抽續續的,她努力的平復著自己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