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悟到他休戰的意圖,蔡含文一個箭步鼠前,尚未穩住身子,倒教他逮了個機會,疾臂長展,才剛捉著她的手臂將她瘦削沒什麼重量的身子提起,卻連話都來不及說,就見她迅速地揚起腳,鼓足了吃奶的力氣,狠狠地朝他胯下使勁一踹。
「哼,我也還你一腳!」聲音之得意,足以教人噴血。
嘖!疾抽了口氣,石黑公敬痛得縮回手,緊緊地摀住被擊中的痛處,沒時間咒罵幾句,就又讓他瞧見那個擺明是乘勝追擊的身影,想也不想的,只想快速的一腳將她踹開,免得再遭二度傷害,而這一幕,全落在趕過來調停的一干人眼中。
「公敬……」緊緊地用雙手摀住嘴,涼子只發出一聲驚呼,就什麼話都吭不出來了。
「住手!」
只遲了幾秒,卻一切都來不及了!
那一腳,命中蔡含文的肚子,慘呼一聲,身子就凌空向後射去,她的腰背先撞碎了擱在門邊那張精緻的小几,然後飛越過丈寬的走廊,筆直地朝院子裡嵌著燈泡的石柱落下。
受了重傷,石黑公敬竟然還有反擊能力?
完全沒料到敗兵之將當有餘力再踹她一腳,這一腳,教得意忘形的蔡含文猝不及防,一抹恐懼疾掠過胸口,下一秒,她無法轉向的腦袋重重地敲上了以原百雕鑄的石柱子,卸盡力氣的虛軟身子也應聲落了地。
幽幽然,只聽到幾聲驚喘傳進耳朵,她的眼卻怎麼也睜不開,意識,緩緩的渙散、模糊……
☆ ☆
嗚……不知道為什麼,自空茫狀態中緩緩退出,就滿肚子的咳聲歎氣,可偏又攢不足氣力,只覺得想哭,好好的、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可是哭泣,是得在夜深人靜時才適合展現的脆弱行為,現在,應該不是夜晚吧!
忖思著,她費力地吞了口口水,想瞧瞧灑在臉上的柔和熱度是屬於自然的陽光,還是人工的燈光。
「醒了?」
是誰?下意識裡,全身陷入真空狀態的蔡含文試圖循聲探索,這聲音聽起來像是大老闆的。渾沌沌的腦子努力地驅使著她的肢體進行視察行動,但,好難哦!在全身乏力的狀況下,她竟連彎彎小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睜開眼睛看看我。」先前的聲音又在耳畔輕回。
聽覺,比雙眼清明更能感受到一個人的心思,幾乎百分之百能確定,響在耳畔的嗓音含於大老闆的,而且,似乎有什麼相當濃厚且怪異的情緒隱在喚著她睜開眼的低啞嗓音裡,她聽得出來,真的,她清晰無比地感受到他在心疼她。
他沒眼睛看哪,她睡得好好的,他幹麼要她睜開眼睛看他?
雖然心中犯著嘀咕,但習慣性的,她欲聽從他的命令,也想知道此刻他的神情,是否真如聲音所傳遞的訊息那般憂心仲仲,可是試了幾回,她認命的任眼瞼緊合,只能在心裡對大老闆輕喃著歉意。
奇怪,她不是在睡覺嗎?可為什麼整個人像是做了一整年苦工般,氣力全無?
「小文,睜開眼睛!」聲音,更緊、更低沉了。
聽著這溫柔的低沉嗓音,蔡含文不再掙扎,整個人都陷入昏沉茫然的恍惚中,可即使如此,她卻仍能很清楚的感受到頭部有個地方熱熱的、麻麻的,糾著難以忍受的痛,好痛、好痛,整個腹部的感覺更慘了。不知為何,她的五臟六腑像是全移了位似的不對勁,也是好痛!
「小文!」聲音歎著讓人窩心的苦惱與心疼。
實在是很想知道大老闆究竟為什麼要一直喚著她的名,又為何在她耳朵旁邊咳聲歎氣,但全身酸痛難抑的肌肉威脅著她的意志力,緩緩地,她選擇了向寂靜茫然的昏迷狀態攏靠,因為,跟痛苦對抗,真的是件挺費精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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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又睡了個輪迴,極勉強的,蔡含文緩緩掀起仍異常沉重的眼瞼,暈茫的腦筋滲進了淺淺的清朗,未及探索,她就感受到身邊有人。
「醒了?」
「嗯。」她無力地應了聲,奇怪,這句兩個字的問候話好耳熟哦,彷彿在哪裡聽過。
「認得出我是誰嗎?」
強擠著精力,她眨了眨眼,仰視著那張自動擺到她視線裡的斯文臉龐,喝,長相恐怖的大老闆,奇怪,這張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醜了?
「我是誰?」
怪哉,大老闆是神經錯亂了不成?他是誰自己都不記得了?她在心底犯著嘀咕。
「小文,我是誰?」
不想理會他的胡言亂語,腦袋脹得沉沉的,眼瞼微合,蔡含文預備再睡幾個小時。
「小文,不准睡。」他透著溫暖的大手輕拍了拍她蒼白的頰,「睜開眼,看著我,我是誰?」
嗤,討人厭的大蒼蠅!他暗忖。
「不准睡。」聲音有點急躁了,他輕拍著她臉頰的力道也加重了些,「說,我是誰?」
「嘖……」好煩人哦,她有點不耐煩。
「來。」感受到她的不甘不願,他急切的嗓音發柔了、放緩了,「告訴我,認不認得我是誰?」
無可奈何,她緩慢地移著彷彿已僵凝的舌尖,輕潤著乾涸的唇瓣,沒費精力強撐起眼瞼,萬分艱辛且吃力地提起軟弱的右手,朝他伸出一個微顫的指頭。
「什麼?」石黑疆介被她這突兀的動作給弄傻了眼。
「一個問題一千元。」話是說得有氣無力,但蔡含文的態度可是堅決得不容反駁。雖然沒親眼瞧見,但她可以感覺得到大老闆翻白眼的動作。
「一萬元都沒問題。」他哭笑不得地說。
「問吧。」聽到一個問題一萬元,她忽然全身來勁。
看見前一秒鐘還要死不活的慘模樣,下一秒鐘,整個人像是迴光返照似地洋溢著精神,雖仍是眼臉半掩,蒼白的臉色也仍教人心生憐惜,但就是被她死要錢的意志力給折服了。
唉!氣悶地坐回擱近床畔的椅子上,石黑疆介略忖幾秒,逕自搖晃著腦袋,沒再多嘴逼問她他是誰這個蠢問題。神智未完全清醒,就已經懂得善用時機斂財,想來,她的腦震盪應該無礙了。
「問哪。」她等著。
為什麼大老闆會窩在她房間裡?她很好奇,但跟一萬元恍起來,這個疑惑只能算是個小Case。
「不問了。」
「呵,怎麼可以出爾反爾。」胸口冒氣,連帶腦子也加重了渾沌的暈眩,如果不是連舉臂的力氣都沒有,她早就整個人跳起來抗議了。
「我會給你一萬元的。」他又想歎氣了。
心,緩緩地舒暢起來,「騙人的是小狗哦!」聲明甫定,她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理清腦袋中的那一團稻草,「大老闆,你在我房裡做什麼?」
蔡含文的疑問算是間接地定了他的心、他的擔憂。
完全不自覺的,石黑疆介將上身傾向她,一雙溫熱的大手包裹著她仍伸著一指的冰冷小手,向來炯亮深沉的黑眸湧上令人發顫的深切溫柔,「因為我很擔心你。」
「擔心?」呵呵,這是什麼理由?但不可否認,很受用哩,「你為什麼要擔心……」她嘟噥的話愈說愈緩、愈說就愈生氣,「哼,那個超級貝戈戈的傢伙。」這一刻,她已經完全記起來發生什麼事了。
那個該千刀萬刮的頑劣弟子,竟然真的敢對她動手動腳,而且出手之狠、之殘忍,簡直是教人發指,哼,該遭天誅的倭寇,想來,她的身體會這麼痛苦萬分鐵定全都拜他所賜!
「什麼意思?」石黑疆介開始替弟弟擔心。
瞧小精靈臉上那抹弒殺的戾氣,襯著她這幾天始終不見紅潤的憔悴臉龐,很讓人不捨,卻也教人感到驚悚不已,若她打算暗地裡找一幫人半夜摸上弟弟的房間將他做了,他也不覺得驚訝。
「意思就是,你弟弟有夠賤、實在賤、超級賤啦!」不覺得丟人嗎?竟連女人都敢打,還出手那麼重,怎麼,他以為在打共匪啊?那麼拚老命的用腳踹她,太過份了!
「你很生氣?」
「廢話。」連風度都懶得端一下,蔡含文忿忿地閉上眼。
她得快些養足精神,而且身子一定要比以前更活蹦亂跳,想報仇,是絕不能拖個病奄奄的身子。
「公敬他不是故意的。」
「是喲。」她沒好氣地哼了聲,「幸好他不是故意的,如果他是存心不良,那我不就沒命了!」
「要怎麼做,你的氣才會消?」
「不管怎麼做,我的氣絕對不會消。」她很生氣,架子也擺得高高的。
開什麼玩笑?隨隨便便就想讓她以德服人,哼!門兒都沒有,她肚子裡的諸多腸類還在翻騰,她的腦袋還沉甸甸的呢,這會兒要不是在氣頭上,她哪擠得出這麼多的精神發火。
「他已經很後悔了。」
「抱歉,我一點都感受不到他的後悔。」若沒睡死,那她還記得,在神智始終陷在昏茫之際,細微卻清晰地滲進耳中嗅著她名字的低沉嗓音,不是罪魁禍首的聲音,那柔和中帶著安人心肺的沉穩嗓音,是他,石黑疆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