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她五年多,她鮮少提起家人,不過據說因為她家族的人對她期望很大,所以從小強迫她學習各式各樣的知識,連遊玩的時間都被剝奪,毫無童年可言,在她能過自己的生活後才有「休息到死」的願望。
光看她的名字就曉得她家族對她的期望。
方勝男瞧他一副不甘心的樣子,決定取消交易,回房睡覺。
「你請自便,門口在那兒,你要用何種姿勢滾都可以。」
眼見救星要溜走,凱文不顧形象,迅速地跪倒在地,拖著她的腿。
方勝男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你有沒有骨氣咧?」
凱文不以為意地道:「我愛雲平,我是需要你幫忙的癡心男人,骨氣不算什麼。」
聞言,她的雙臂爬滿雞皮疙瘩,她彎下身摀住他的嘴:「夠了、夠了,再聽下去,我怕我會嘔吐至死。」
最後她在癡情男眼巴巴的監視下,打了通電話到隔壁請雲平。
雲平起先還不肯,是她一番曉以大義後,他才暫時肯讓凱文回家,不過是帶罪之身,處在觀察期,她看凱文這陣子還是得安分點,免得被雲平拋棄。
***** ***** *****
三天快樂的休假很快就過了,方勝男無精打采地晃著小皮包逛進位於人民南路上的一棟大廈裡。
這棟大廈一到五樓都是凱文的設計工作室,一樓的展示場地設計得光鮮亮麗,現代感十足。
其實凱文真的很有才華,就是不願太賣力工作,寧願守著這個小地方,夠吃飽玩樂就滿足了。
早在三年前他剛闖出名聲時,巴黎時裝界就有人肯資助他把工作移到國外,結果他一聽到要離開雲平,連看都不看就把一大堆契約書退回,踐得很。
這一點他們倒是有志一同,凡事不強求。
方勝男一進門就見幾個不修邊幅的工作同仁,沒力氣地跟她打招呼,有些還趴在桌上睡大頭覺,對她這個老闆娘一點也不以為意。
她跟凱文一致認為,他們不需要太盡責的職員,得過且過就行,除了某人。
「阿男。」秘書阿如匆匆忙忙地走過來。
「好久不見。」阿如是那個惟一的例外。
「嗯,你有幾個案子要簽,我已經送到你的辦公室。」
她皺眉埋怨:「好啦,一上來就要我辦公,真不會體諒人,去幫我泡杯咖啡來。」
阿如閒閒地道:「自己去泡,我沒空。」
天啊,這等頑劣的秘書,竟敢對上司這樣說話!
方勝男責備道:「你這是什麼態度?世界上哪有秘書會叫自己的上司泡咖啡,你不想領薪水啊?」
阿如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有恃無恐:「開除我啊,拜託快點。」
她一聽心驚膽跳。怎麼可以呢?她常常蹺班看電影、回家睡覺,都靠阿如掩護,而且有些決策還是阿如批准的,少了她,她豈不是要做牛做馬?
六月債還得快,她依稀記得自己好像也是這樣堵住凱文的嘴巴。
不成,公司可以沒有她,但是萬萬不能沒有阿如啊。
眼看威逼不成,她改為哀求,假裝啼哭地道:「阿如,我的阿如,不要說這種無情無義的話,看在我當初錄用你的分上,不要輕言辭職嘛!」
阿如一聽到「錄用」兩字,火氣陡升,反倒教訓起她:「當初是我剛踏人社會,純真善良,眼睛長在背上,才會一腳踏上賊船。我只是應徵秘書,為什麼要做經理該做的工作?」
「阿如,別這樣嘛,息怒啊。」她賠笑討好。
「想開除我,求之不得,我為了這工作,已經連續賠上三個男朋友,你存心讓我嫁不出去是不是?」
「哎呀,結什麼婚,只有大傻瓜才會想結婚,結婚是個大傻瓜,你沒聽過有首歌是這樣唱的嗎?」
阿如冷瞪她:「別以為上岸了,就想以過來人的姿態勸我,誰不知道你跟凱子老闆假結婚,只是個幌子。」
「是、是,你說的都對。」她決定當烏龜,讓秘書出出怨氣。
阿如忿忿不平地抱怨:「真不曉得公司怎麼會賺錢,上天有沒有長眼啊?這麼懶散的態度,每年還有幾千萬的淨收。」
方勝男恬不知恥地拱手自謙:「好說,但求溫飽而已。」
咦?凱文的辦公室空無一人,難道他一早就蹺班了?
「你們的凱子老闆呢?」阿如稱凱文為凱子,她也跟著她叫。
「跟你一樣休三天。」這些大佬就是沒責任感。
「不會吧?這麼不負責。」發覺好像也罵到自己,方勝男連忙改口,「這麼有福氣,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大家搶著做老闆了。」隨時可以放假,愛不來就不來。
「所以你今天沒到五點不准下班。」阿如事先警告方勝男。
雖說平常人朝九晚五是很正常,不過對方勝男來說,朝十晚三還嫌累。
這女人坐不住椅子,常常藉故上廁所,或者到樓下呼吸一些新鮮空氣,而這一去往往沒有回來過,連手機都關機,是屬於計劃性犯案,而且是前科纍纍,有眾多案底,是個慣犯。
老闆不在家,老闆娘才剛來就想溜,難道又要丟一大堆工作給她啊?
今天不壓著她把工作做完,她不會讓她走,她甚至已經有了挑燈夜戰的打算。
方勝男看著秘書臉上堅持的表情,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走到自己的辦公室,看見桌上成堆的公文,屁股還沒碰到椅墊,她就想起立奪門而出。
阿如眼明手快地施展獨家擒拿,按住她的肩膀,威脅道:「給我批完再走。」
「放手、放手,我知道了。」她學著摔跤選手拍打桌面認輸。
「哼!」阿如這才鬆手,把她往前一推。
她愁眉苦臉地望著這堆公文,唉聲歎氣:「苦命啊。」塗著紅色蔻丹的手指,攏了攏在家精心整理的波浪鬈發。
她認命地先抽出一個最薄的公文夾,開始辦公,只要她稍稍抬頭,就可看見阿如橫眉豎眼地瞪著她,害她馬上像個小媳婦似的垂下頭努力工作。
工作不到一個小時,她又抬起頭來思考。
窗外的天空那麼的蔚藍,白雲是那麼悠閒地飄過來、飄過去,自己為什麼要浪費大好的青春,在這些黑字體、數據上掙扎?
「快工作,別胡思亂想。」阿如如監視器的雙眼馬上掃過來。
「是、是、是。」她又開始低頭工作。
驀地,她像個小朋友興奮地舉起手,對著阿如報告:「我要噓噓。」
阿如柳眉一挑,霍然站起身:「好,我陪你去。」
她一愣,這樣她就逃不掉了:「不用!我長大了,媽媽說我可以自己去。」
「我跟著你,免得你走丟。」她有所防範。
方勝男悶悶地道:「算了,我不想去了。」
阿如以銳利的目光,看著她的上司作怪:「這種老招式也想騙我。」以前不拆穿她,是因為有凱子老闆在,現在他不在,她可不能輕易放行。
小氣!方勝男在心裡嘟囔著。
安靜地過了一小時後,又傳來了叫聲。
「哎呀,我肚子好疼啊!」
「又怎麼啦?」阿如緩緩地踱到她的上司身邊,冷眼看著她。
方勝男姣美的臉蛋擠在一起,她雙手抱著肚子,不停地呻吟:「阿如,我肚子好痛喔!可能是早上吃的豆腐是臭的,所以才會疼。」
「你早上吃什麼豆腐?」
「臭豆腐啊!」
她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阿如臉上多了幾條黑線,臉部微微抽搐:「臭豆腐本來就是臭的,而且誰在一大清早賣臭豆腐,你騙我啊?」
「阿如明鑒,是真的啦,我怎麼敢騙你呢?」她可憐兮兮地說。
阿如冷靜地伸出手,摸摸她的額頭:「怎麼沒半滴冷汗啊?」
「嗯,有可能是空調把冷汗吹乾了。」睜眼說瞎話的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謊言可笑。
「那麼迅速?」真是吹牛不打草稿。
「嗯。」
「那好,這裡有金十字、張國周、廖家消化散和日本的正露丸,隨便你要吞哪一罐都行。」阿如不慌不忙地打開抽屜,一一展示她一早去藥局搜購的成藥。
而裡頭還有眼藥、止痛藥、酸痛乳膏……只要方勝男可能掰出來的病,她都事先準備好了,就怕她不發作。
可惡!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方勝男就不相信逃不出這裡。
「這些都是成藥,我可能是急性盲腸炎。」
「你上禮拜就是用這理由騙我出去看電影,現在你還想割哪裡啊?」
是嗎?她怎麼忘了自己曾經用過這個借口?
阿如豁出去了,決定不再和她囉嗦,她雙手環胸,撂下一句狠話:「你今天一定要把桌上的東西解決乾淨,否則你敢踏出門口一步,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方勝男嚇得縮回長腿,咬牙切齒,露出猙獰的面孔和秘書對看,比氣勢,不過不到三十秒,她就敗下陣來,搖著手認輸。
她委屈地叫道:「做就做嘛,幹什麼那麼凶呢?會嚇壞我幼小的心靈耶。」
她泫然欲泣的表情,惹得阿如發噱。